8 每一个新年 何蔚 每一个新年我们都意味结束,然后开始。
似曾相识的新年对于成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千篇一律的祝福早已用过很多遍了,花哨的短信息也不过是往昨日的窗棂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清漆。
新年其实已经很旧了,但我们为什么还觉得它新呢?这肯定是因为它的手中仍握有许多我们希望的火种。
它迫使我们不得不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把做过的事再做一遍,把犯过的错再犯一遍,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如此这般,我们的生命就像被反复擦拭过一样,眼睛里忽然又多出了一些明亮的东西。
它们忽近忽远,它们闪闪烁烁。
不是么?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在每一个新年,这听起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整个过程中,你都会很专注地盯着眼前。
你会惊奇地发现,繁花似锦的春天忽然就多出了一页崭新的插图;麦浪起伏的原野,忽然就多出了几座陌生的工业园和写字楼;你日夜牵挂的老家,忽然就被迁走了,你种过的土地和旧房子,忽然就变成了地铁小镇或田园综合体。
整个过程中,你都没有细想身后的事情,而正是在身后的某个瞬间,你的人生或许已经被彻底改写,你已经无法确认你在这个世上扮演的角色。
你总以为你的位置无足轻重,可你的存在早已经和世界融为一体。
你就这么走着。
你亲眼看见新冠肺炎病毒来势汹汹,可最终还是败给了你和你的同胞;你的国家曾被人反复质疑、指责和抹黑,可他最终还是用社会安定和经济增长的事实回答了一切。
你依然戴着口罩走在路上。
你熟悉的路,数据每天都在更新。
你走着。
你平凡得不被人多看一眼,却总是那么心安理得。
就像无数只大雁排着“人”字飞翔,你在其中,你的天空亦在其中。
尽管每天你都会踏着别人的脚印或是叠着别人的影子来来往往,但你永远不会成为别人。
你知道,所有的美好和不美好本身就是反复和反反复复。
所以,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不见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你的前面。
这些都很正常。
因此,在每一个新年,你都相信自己能在母亲的土地上一路走好,再泥泞的夜晚也不担心一脚踩空。
接着,还要把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在每一个新年。
同样的事,去年没做好,今年或许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去年没做完的事,今年还可以继续做。
去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今年不妨尝试一次。
你可以把去年的忧愁从脸上摘下来,换成新的忧愁,或者直接换成喜乐。
去年无意中得罪过的朋友,今年可以去给他道歉,或送上一份祝福。
去年得过的病如果还在身上,只要不是太要命,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重视它也可以忽略它。
还完去年的欠账,你又成了一个既无内债又无外债的人。
治好去年的病,你越来越自信来年的路能走得更远。
你微不足道却始终被人需要着。
单位、机关、厂矿、公司、学校、医院、商店、菜场、家庭……有你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社会。
因此,在每一个新年,你都像一只皮球,只要打足了气你就充满了希望,而且,你依旧坚信自己还能再一次从头开始。
当然,你还会把犯过的错再犯一遍,在每一个新年。
比如,早晨醒来,你偶尔也会忘了叠被子,揉揉眼睛你就匆匆走进了忙乱的生活;比如,上公交车时,你一不小心也会坐到老弱病残孕的座位上,然后下意识地站起来,给失态的心灵赔一次笑脸。
你一边为灾区捐款,一边拼命地省钱,偶尔也会去远方放纵一回,把两个月的薪水一伙儿砸向你热爱的山水。
你动不动也会对着亲人发脾气,对着同事和朋友宣泄不满情绪,常犯小人物最容易犯的低级错误。
然而,无论遭遇多大的灾难,你都是在场者和施救者,你一边害怕却一边冲到了最前面。
年复一年,你终于发现,在你亲爱的祖国,平凡人是赴汤蹈火的主力,是核心价值最坚定的追随者和支持者。
因此,在每一个新年,你都想骄傲地为自己竖一回大拇指。
最后,什么都也不用说了,还是把做过的梦再做一遍,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吧,在每一个新年。
不发微信,不吐妄言,只用最干净的手,去做最温暖的事情。
梦想的翅膀 李御 如果把一个大山村里的少年、一个中专毕业生与一位省级电台知名节目主持人联系起来,你也许会觉得风马牛不相及,生编硬造,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是真的。
此人姓林。
与我非亲非故,只是他的出生地在与我老家毗邻的大山里,算是邻县。
据说当年从县城乘车到达镇上后,还要步行近二十里山路,才能到达他所在的山村。
估摸现在“村村通”之后,已经有公路到家门口了。
问及为何姓林,他也难说究竟。
比较通行的说法是:当年为躲避战乱、匪患与饥饿,有一群人先后逃难到了此地。
有主事人建议,我们逃到此地,就是一家人。
这里是大山林,我们都一起姓林吧,众声呼和。
这也算是一段传奇吧。
小林与众不同,有一特别嗜好,他左攒右积,买了一个小收音机,除了上学与下地干活,收音机成了他最贴心的伙伴,每晚听着收音机里的节目入眠。
从此,他萌发了一个梦想,长大了也要在收音机里说话。
那时候,他真还不知道有播音员、主持人这一说。
后来他考上了中专,其专业与播音主持毫不搭界。
在那样一个方言极重的大山里长大,要想说好普通话,其艰难程度不说是上天摘星、下河捞月,也实属不易。
拿着课本与报纸,他就练普通话,与人对话,哪怕别人嘲笑,他也试着用普通话与人交流。
他不管旁人的责难与闲话,他一直固守着心中的那份梦想。
中专毕业后,他带着梦想来武汉发展。
他觉得,离开大山,出外闯荡,也许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
来武汉后,在茫茫人海之中,他感到了人生的艰难,他做过义工、临时工,受过白眼,也得到过关爱。
但总感到,离自己的梦想好遥远,好难企及。
后来,他在水果湖一家省直单位做零工,收入虽然不高,但他看重的是在那里可以用普通话与人交流。
他租住地在汉口常码头,有一回,兜里只剩下2元钱,可以坐公交车回住所,他偏要把2元钱省下来,考验自己的毅力与耐力。
从水果湖出发,步行两三个小时,走回了租住地。
他说支撑他越过所有艰难的就是自己的梦想。
我曾去过他的租住地,民房中的第三层。
因为下雨,房间摆了三个盆子与水桶,用来接屋顶漏水。
房间别无长物,除了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就是床头摆放的二十多册书,他说租金便宜,一个月一百元钱。
我想,一个怀揣梦想的人,虽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伤其体肤,但愿会有云开日出,踏入梦想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一家省级电台的领导听了小林的陈述之后,又请几位播音员审听了他的试播,他被留下来了。
起初,他被安排做些杂务,然后做记者、编辑,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与锻炼,他走进了播音间,走到了话筒前。
当自己在话筒前向广大听众朋友说出第一声时,他内心波涛翻涌,年少时的梦想,终于实现。
但现实是残酷的,不是你能在话筒前发声,你就能拥有大批听众,你就能成为听众心目中的名播。
梦想虽然变为了现实,但如何才能让梦想插上翅膀,飞得更高更远,在经过几年的磨砺与积淀之后,小林主动向领导提出办一档湖北特产的特色节目,充分的思考调研与案头准备,获得了领导的赞同与支持。
如今,他主持的这档节目赢得了行业内的高度赞誉,节目连连获奖。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今年推出了他节目全集的文字版。
抚今追昔,我一下就想到了一个大山里的孩子最初的梦想。
让梦想变为现实,其中有很多故事,有很多道理,但最想说的是: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江 冬雪 王雪涛作 1月的怀想 刘晓庆 终于迈过2020年12月的门槛站在2021年1月的起点1月,这个闪亮时刻有很多人,很多事总令我们静静怀想—— 那座曾发烧咳嗽的黄鹤楼关上辞旧迎新的城门除夕夜,那些逆行的背影像一道道耀眼的光映照我们晶莹的泪花 这群人,用满腔豪情写诗写在物资交通运输线写在隔离服护目镜写在小区抗疫安防的卡口写在庚子年的日日夜夜 还记得,送别援鄂医疗队时珞珈山上烂漫的樱花似落英缤纷的雨,洒落一地一想起这些,我们就泪如雨下1月,从敬畏一枚口罩开始…… 雪是热的(外二首) 张捷 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是无声的号角公交车站,人行天桥小区通道,学校门前戴红袖章的人像蜻蜓一样飞翔天寒地冻帮一把北风呼啸挡上前孩子笑了老人乐了滑倒的人少了渐渐地寒冻似乎变暖了捧一把雪花在手才发觉这雪竟是热的 雪中送炭 扶贫队员推着板车往五保户家中行进雪花飘在脸上热气腾腾板车上满满的炭渣铺平了五保户出门的小路雪下在路面上顷刻就融化了老人和扶贫队员亲热地站在一起俨然是最美的一家人 雪恋 终于下雪了府河湿地的一群候鸟在凛冽的寒风中哆嗦它们扛不住了土壤,小草,河流,以及旁边的水杉纷纷劝候鸟飞往南方待开春时再回来被雪花浸透的候鸟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它们动心了吗没有也许纯洁的雪花反倒增添了候鸟的勇气它们群起而飞在昏浊的天空盘旋最终,还是稳稳降落在湿地开始了越冬的生活 花 2020,遇见美 郭晖 一页页撕掉的日历是流逝的岁月,望着越变越薄的日历本,这个不同寻常的年份就要载入史册。
用心聆听这部年份史诗,许多人会发现有一个副词被反复使用——最!宅家时间最长、戴口罩的次数最多、咳嗽声让人最敏感…… 时光的列车又把我们带到岁末。
微信里有人发朋友圈:2020不需要重启,也永远不见。
唏嘘间,我盘点了过往。
一个个看似平凡的遇见,幻化为美的瞬间,勾勒出年度的暖色调。
三月。
身处湖北孝感老家,疫情管控下小区尚未解封。
疫情之前,三天两头在微信朋友圈“冒泡”的我,自打湖北发生疫情后很长时间在网络里“潜水”。
一日,一位陌生人加我微信好友,交流后得知他是我多年前在部队时的战友,复员后在家乡创业颇有起色。
言谈中他念念不忘的是一段记忆。
2008年他的家乡汶川地震,战友们偷偷给他捐款。
这次他辗转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再三询问我有啥困难,有困难只管讲。
我笑答,虽然身在湖北,但防护很好,既没受到“新冠”侵扰,也有份稳定收入。
没过几天,这位战友用微信发来了他小孩画的漫画:稚嫩的画笔下是绿树红花,—幅春景图,图的下方歪歪扭扭有一行拼音和汉字组成的字:湖北叔叔加油! 四月。
在家里蛰伏许久,湖北疫情缓解,车水马龙把城市烟火气带回每个人的身边。
出行解封、航班开通。
我也结束了冬歇期的“闭关”日子,收拾行囊准备前往西藏继续开启援建生活。
疫情阴影未能完全散去,尽管做了核酸检测,身份证上显示的湖北信息,总让自己受到“特别关注”,一路心怀忐忑总算到达西藏。
在当地,与一些人交流时,他们得知我是湖北人后,原本轻松的眼神里流露出丝丝紧张,跟随的西藏籍驾驶员罗布总会迅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解围:“现在湖北是安全的,这位湖北兄弟体检过,很健康。
”笑意在大伙脸上舒展。
七月。
援建地点位于海拔4000多米的日喀则市拉孜县,我和同事们建设电力“天路”,一路跋涉在山峰荒野,为藏区人民点亮光明打通最后“一公里”。
原本还算白皙的脸经历高原烈日炙烤,额角长了小疙瘩、脸上显现“高原红”。
与儿子视频时,五岁的他总会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我半晌,片刻,嘴里才蹦出一句“是爸爸”。
一次视频,家人刚哄好哭闹的他,我又安慰道,要做个听话的宝宝,周围人会越来越爱你。
儿子答非所问:爸爸,你爱自己吗?我顿时语塞。
十二月。
高原上朔风如刀,工程建设接近尾声,我的援建生活也告一段落。
项目部内,和同事种下的十多盆花生叶子已逐渐泛黄,想必花生已成熟结果。
我把花生从盆里都扯了出来,泥土裹挟下,“麻屋子”里的“红胖子”个个饱满,够炒上一盘。
就要告别高原,我把这一盘花生果送给了房东。
房东回赠我一包格桑花籽,嘱咐道:“湖北朋友保重,我的祝福都在花籽里……”带上这包格桑花籽,准备来年种在单位花坛内。
挥别2020,你好2021。
2021年的春天很快就会到来,我仿佛看到一簇簇艳丽的格桑花儿芬芳了单位整个院落,我们的生活也像花朵一样越来越美。
我确信! 那些值得铭记的瞬间 马庆民 以往,我总是会把一些代表运势的吉利数字,作为自己新一年的喜欢,而这一年,我把最喜欢的数字变成了“清零”。
这一年,我时常被泪水刷屏,为失去也为获得;这一年,我总为平凡小事感动,为付出也为见证。
这一年,无论经历了怎样的伤痛与悲戚,我都不会忘记那些给予我温暖、感动、希望、美好的一个个瞬间…… 疫情初现,一位老人站出来发言:“大家最近不要去武汉!”但就在傍晚,他自己却挤上了前往武汉的列车。
他比谁都更清楚疫情的凶险,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一张闭目养神的照片,写满希望,钟老再一次奔赴“斩妖除魔”的前线,国士无双,不外如是。
疫情下的武汉,寒意未退,千家万户却不约而同地推开窗户,一起高唱起《义勇军进行曲》与《我和我的祖国》。
那一刻,无数人动情落泪,却又热血澎湃,因为我在歌声里听到了信念,听到了希望! 千里之外,一位头戴环卫帽子的大爷,来到派出所,放下一个纸包就转身离开,民警打开,里边是1200元钱,一张纸条写着:“急转武汉,为白衣天使加油,我的一点心意。
”署名:东港环卫。
位卑未敢忘忧国,环卫工大爷让我们想起那句老歌,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疫情初期,口罩很“珍贵”,但仍有人愿意分享,因为生命更可贵。
一个被网友称为善良小胖子的男孩,为素不相识的拾荒老人戴口罩,那一瞬间的贴心暖人,让我们看到了祖国未来的模样! 还记得那对情侣吗?戴着口罩,隔着玻璃的亲吻。
原本计划2月14日领证,可是突如其来的疫情将他们的计划一推再推。
她进入隔离病房奋战11天后,和他第一次相见,不能拥抱,不能牵手。
于是,他们隔着玻璃,戴着口罩,来了最深情的一吻。
这一吻,让我们看到爱情最美的样子。
元宵夜,全国各地的地标建筑上,不约而同地点亮灯光。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优美的诗句,只是最质朴的一句“武汉加油”,便点亮了夜空下最亮的星,更点亮我们必胜的信心。
那一天,一位医生在转送87岁的老人患者去做CT时,对着缓缓落下的夕阳,他们“忙里偷闲”,驻足欣赏,留下了最美的一张夕阳照。
就算疫情汹涌,也不能阻碍我们享受片刻的安静与从容…… 复工初期,一个小女孩的父母担心她年龄太小,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于是就在摊位的案板上,架起了笔记本上网课。
“陋室”之下,我们却看到了最“豪华”的进取。
年终时,一位医生为了挽救生命而拼命,连续做8小时的手术后,嗓子干得冒烟,于是一口气喝完一瓶味道并不好的葡萄糖,试问如果不是累到极致,渴到极点,谁愿意如此“豪饮”? 困难面前,从不缺少逆行的身影,总有这样一些人,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些瞬间,让你我坚信人间有爱、世间美好…… “先救活一个再说”“妈妈打败怪兽就回来、我哭的话,护目镜就花了”“穿上防护服,我就不是孩子了”“哪有这么多英雄,我就是一个医生”“等你平安回来,我承包一年的家务”…… 那些瞬间,让我们看到了人类的渺小,更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伟大。
那些瞬间,给了我们坚持下去的勇气,更给了我们微笑前行的力量。
感谢这些温暖、感动、鼓舞过我的瞬间,让我可以自信、坦然地与2020挥手告别,并充满期待和憧憬地走向2021! 2021年1月3日星期日责编:周璐版式:段莉莉责校:汉春邮箱:313656220@ 这里就是远方 徐贵祥
一 几年前萌生一个想法,要写一部过日子的小说,大致意象是一座山、一条河、一个村庄、一座城市。
常常遐想那里的人与自然,那里几十年前和几十年后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认为“那个地方”应该在西方。
直到这次应邀去房县,出发之前图上作业,这才知道,我的家乡和房县基本上在一个纬度,大约北纬32度左右,房县在我老家霍邱西边,以我家老宅阳台为站立点,那里正处在我眺望的视界之内。
这个发现让我惊喜不已,好像我即将虚拟的那个空间,实际早已存在,早就在那里等着我去认识它。
到达房县的第二天上午,参观西关老街。
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面,看着两岸在阳光下飘动的彩幌,依次走过酒楼、茶馆、药铺、银器店、竹器坊……当真有些穿越时空的感觉。
当地朋友告诉我,这条老街曾经是贯通鄂豫川陕的古盐道,始建于唐,成于宋元,盛于明清,全长一千五百米,其中五百米的街面有百年以上历史。
如今,政府投资,修旧刷新,是近年崛起的旅游文化景点。
老街走了大半,感觉肚子饿了,不是因为早晨吃得少,而是因为街上各种小吃的香味太诱人了,当然,唤醒味觉的还有古代市井生活的想象。
当地朋友引领我们专找有吃的地方进去“考察”。
结果,一行人在一家叫“宫廷卷卷”的店铺大吃了一顿,然后又在一家叫“皇房黄酒”的店铺大喝了一顿,正所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两家老板都很客气,拒不收钱。
酒店的老板说,外面来的客人,尝尝管够,就算请客了。
谁家不请客呢? 出了门,我问当地朋友,房县人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吗?朋友说,是的,这条古街为什么能保持到现在,就是因为民风淳朴,多少年来坚持薄利多销。
同行的一个作家说,都这样尝来尝去,岂不要赔光。
朋友说,不会,有人尝,总有人买。
尝得越多,卖得越多。
也是这个朋友告诉我们,前些日子西关老街开张的时候,广场上一口大锅,里面装了一千斤糯米饭,旁边放着快餐盒,谁来谁吃,免费。
我愣怔半天说,啊,按需分配啊。
朋友说,是的,日子过好了,吃得起了,那就放开肚皮吃。
我对房县的认识,首先是从“吃”开始的。
在老街的西口,望着牌楼上“西关印象”四个大字,琢磨我的印象,是大气、豪气、客气。
忽然想起了在年轻人中流行的一句话:诗和远方。
房县人在这句话里换了一个字,叫做“诗酒远方”。
把一个“诗”字用在这里,房县人自有他的道理,因为《诗经》的主要编纂者尹吉甫是房县人。
那么“酒”呢,我并不认为黄酒的发源地在房县,也不认为房县的黄酒天下第
一,但是在那天,我突发奇想,或许,这句话还有一个内涵,诗就是酒,酒就是诗,诗和酒,都不是为了填饱肚子。
抑或可以说,诗是精神酿造的酒,酒是物质酿造的诗。
所谓诗酒远方,就是千百年来存在于我们理想中的、让生命自由发挥的生活,好比孟浩然在《过故人庄》里描述的那样,“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只是,远方在哪里?
二 从县城到九道乡政府所在地,途经野人谷镇,同神农架林区的松柏镇擦肩而过。
再往西北方向盘过几道山梁,气温越来越低。
走到一个岔路口,居然发现山上覆盖一层薄雪。
当地朋友说,这里海拔在两千米以上,山下刚刚进入秋天,我们今天要经历春夏秋冬。
九道乡,当地人称九道梁,就像房县向西南方向伸出的一个指头,挨着神农架的肩膀。
那天半阴半晴,时阴时晴。
从车窗看去,对面的山坡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草木就像镶嵌在山坡上的宝石,斑斓斑驳。
极目远眺,但见峰峦叠嶂,半山云雾缭绕,又仿佛是款款飘动的白色裙裾,若隐若现地缠绕在山峰的胸前。
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想起张九龄的诗句,“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
从高寒处下来,又走了半个多小时,依然很冷。
为了驱寒,当地朋友给我们讲了一个九道梁的民间爱情故事,苦涩年代里人们对于欢乐和幸福的追求,浪漫得出人意料,野性的袒露中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那里的人们,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觉得他们的生活与我们很不一样,或许更真实? 当天下午,赶到响应沟村的村部。
乡文化站长把我们领到一个刚刚住进楼房的前贫困户的家里,动员女主人唱民歌。
女主人六十岁出头,一头黑发一尘不染,扎着两条辫子,见到我们一点儿也不见外,头一扬说,唱什么啊。
文化站长说,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要不,唱《十八劝》吧。
女主人嘿嘿一笑说,那个老歌,嘛子意思嘛,我给你们唱《卖馄饨》。
说完,清清嗓子就开唱,还伴以动作。
听不太懂,好像唱的是一对夫妻攒钱做小生意,苦中作乐,打情骂俏,乐在其中。
三 暮色苍茫,我们离开这户人家,村前村后察看村容村貌。
多数村民都从高山上迁了下来,村部所在的山坡俨然成了集镇。
一所房前聚集了十几个人,刚刚放学的孩子跟着我们撒欢,孩子们都很干净,小脸蛋洋溢着自信和快乐。
有个老太太正在收拾晾晒在地上的药材,看见我们走近,客气地摊着两只手招呼进屋喝茶。
听说我是从北京来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农民眉开眼笑,硬把铜管烟袋往我手上塞。
我只好接过来,吧嗒吧嗒吸了几口。
这位农民说,你回去给中央带个话,精准扶贫政策好啊,村里办起了企业,往后,娃们再也不用出去打工了,在家门口就能挣钱。
哈哈,这个老伙计,他以为我在北京工作,就跟中央住隔壁啊。
我说,好好,我一定向中央报告,把你们的情况,把你们的想法,报告给中央。
在村子的边缘,看见对面的山坡上有几幢房子,我问村干部,这些人为什么不下来?村干部说,山上有牲口、有地,房子都是新盖的。
我问,生活有保障吗?村干部说,水、电、网、路四通,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又问,医疗呢?村干部说,村里有医疗室。
我问医疗室条件怎么样,村干部回答,当然比不得城里,稍微复杂一点的病,还得到城里看,打个电话要个车,方便得很。
不过……他话锋一转说,不过,咱们村的人很少生病,大病更少。
我说……我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有点惊讶。
在村部吃过晚饭后,按计划返回九道梁乡政府住宿,刚刚走出食堂,一曲《梁祝》绊住了我们的双脚。
但见村部广场灯火通明,欢快的乐曲声中,十几个女人翩翩起舞,舞姿轻盈、步伐矫健得像受过专业训练的小姑娘,直到走近了才大致看出,都是老年妇女,头发多数是黑的。
返回乡政府的路上,我不时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响应沟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曾经的穷山村,如今还缺什么呢,比起城里人,或许他们缺的只是焦虑和忙碌。
次日吃过早饭,踏上返回县城的路。
车头向东,向北,盘旋,上下。
走到一个制高点,我向外看了一眼,连忙喊停车。
这天是个地道的晴天。
远远的,从我们下车的地方向西边看去,云蒸霞蔚,山坳里的九道梁集镇笼罩在白云深处,时隐时现,如梦似幻,如诗如画。
想象着那里即将展开的新的一天,田园牧歌从我眼前冉冉升起。
十几个手机,还有几部专业相机,各自选择角度,眺望远方,再远方……直到走出很远,我还在想,远方在哪里,或许在那个时刻,西边的人们看见了东方山梁上的我们,也会惊喜地指点,看啊,那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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