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内 容 提 要7

什么意思 3
岁这个年龄,对一个孩子来说无疑是个转折点。
离开了以游戏为主的幼儿园,跨入了以学习为主的校门;摆脱了阿姨的整日庇护,开始了相对独立的崭新生活……他们会遇到一些什么新鲜事儿?他们的脑子里会闪起一些什么怪念头?面对孩子出现的种种问题,做家长的又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部长篇纪实小说真实地记录了一个小学一年级生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同时记录了孩子家长的所思所想。
作品情感细腻真挚,思考深入新颖,文长自然幽默,不仅孩子读来妙趣横生,家长读来也将深受启迪。
今年你七岁 1986年8月29日 窗户上刚刚露出一点曙色,我和你妈妈就起床了。
我走进你的小房间,来到你的床边,发现你还没醒来。
你朝外蜡侧着身于,脑袋已歪在了枕头的一边,那张小嘴随着均匀的呼吸在轻微地禽动着,口角边还倘着一丝亮亮的口水……你还是睡得那么香那么熟。
我总喜欢在你酣睡的时候端详你,没有什么时候比你这时更让人觉得可爱了。
我真不忍心喊醒你,可我又不能违背昨晚答应你的诺言。
我终于俯下身,捏了捏你的小鼻子,说:“阿波,醒醒!该起床啦!”你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你的动作如此迅捷,简直让我吃惊。
“爸爸,现在几点了?”你没顾得上揉一下惺忪的睡眼,就焦急地问。
“5点30分了。
”“还来得及吗?”“来得及。
”你飞快地穿起汗衫。
可慌忙中你的脑袋没套进领口却套进了袖口,你的脑袋当然大于袖口,仟你怎么努力也食不进去,我不得不帮你的忙。
等你穿着完毕,趴起鞋子,刚走出你的房间,又猛地站住了!吃饭间的餐桌上,你妈妈已摆好一盒大蛋糕,插在蛋糕上的6支蜡烛的烛光,在极温和地摇曳着:餐桌上面,我和你妈妈交叉拉起的两串彩灯,时亮时灭地象繁星般地在闪烁……烛光和彩灯交相辉映,把个小小的吃饭间映照得五彩缤纷、光色迷离。
你瞪大着眼睛,怔怔地没动。
让你又惊又喜,正是我们的愿望。
“阿彼,祝你生日快乐!”我说。
“阿波,祝你将成为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
”你妈妈说。
显然,你很激动。
可你又努力不想把这种激动表现出来,这使你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使我无法描摹的表情。
你走到餐桌前,时而看看头顶上的彩灯,时而看看烛光,忽然又急切地问道:“爸爸,时间到了吗?”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到了!正好5点40分!”哦,5点40分!你早就想守住这个令人快活的又不可捉摸的时刻了!昨晚,你迷糊得睁不开眼,困得东倒西歪,可嘴里还老是念叨着这个时刻,直到疲倦彻底征服了你,你再也没有力气操这份心为止。
这个时刻,对你来说实在太玄乎,太奇妙,也太重要了!只是刹那间,你突然一下子长大了一岁;而因为这一步,你就可以进小学读书了!你伸出自己的手,端详了一会,大概想看看是不是变大了一点;又低头活动活动你的脚趾,试试你的鞋,你可能以为你的鞋变小了,你的脚突然穿不进去了;你又走到身高量度表前量了一会儿,你也许指望你一下子长高了一截……你很快发现,在这神秘的刹那间,你什么也没有变!手还是那么大,鞋子穿进去依然合适,身高和昨天一模一样。
可你还是变了,你从实实在在的6岁变成了实实在在的7岁,变得可以理直气壮地跨进小学的门坎了,是的,同样在这神秘的刹那间! 当你鼓着腮帮一口气吹熄了那6支蜡烛后,你竟跑到了阳台上,向着暮夏的宁静的晨空,向着横亘在楼前的空旷的马路呼喊着: “噢!我7岁啦!我7岁啦!”“嗬!我马上是个一年级小学生啦!”不远处的黛绿色的钟山刚露出它那雄伟的轮廓,锁金小区的楼群还没从那酣睡中完全苏醒,你的呼喊显得特别的响,传得特别的远……在彩灯的映照下,透过蜡烛冒出的缕缕余烟,我和你妈妈深情地相视而笑……6年前的今天的这个时刻,你在昆山人民医院出生了。
可是,我却没在你的身边,你妈妈比预产期早产三天,我没来得及从南京赶回来。
我没有听到你呱呱坠地时的第一声啼哭,没有领略到你瞥见人世间第一缕阳光时的惊喜神情,我没能在你妈妈最艰难的时候,让她握住我的手,向她传递我的抚慰和鼓励,听我说上几句充满温情和暖意的话;作为一个年轻的父亲,我甚至连在产房门口担惊受怕的感觉也没能体验上……“你真是个轻松的爸爸!”有人对我这么说。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每当你的生日的来临,一种愧疚和不安不由自主地会卷过我的心头,对你也对你的妈妈。
这无疑是我的遗憾。
记得你出生的第二天早晨,我匆匆地赶回来了。
我提着一罐岳母煮好的鸡汤,骑着自行车直奔医院。
显然是由于我的过于兴奋而车速太快,也由于一个农民转身时不慎将一把伞柄插入了我的前轮,这远远胜过一次急刹车,我粹不及防,猛地从本子上腾空摔了出去。
这一跤摔得委实不轻!裤子摔破了,膝盖磕得鲜血直流……但我很快极为惊讶地发现,尽管我十分狼狈地跌趴在众目睽睽的大马路中央,但那罐鸡汤却仍然高高地提在我的手里,而且汤汁一点儿都没有溢出来,不管从什么角度去考察,我相信这无论如何算得上是奇迹!那位农民把我拉起来,再三向我道歉。
我以前所未有的宽备的口气说:“没事!”甚至还向他微笑了一下。
对我的微笑,那农民一定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
我不得不向他补充了一句无疑更使他莫名其妙的话:“我已经有儿子啦!”我一千提着鸡汤罐,一手推着车,一拐一拐地走了,因为我完全不能骑车了。
我回头,发现那农民还呆呆地站在那卫象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目送着我。
我想,对我的微笑和我的话,他或许琢磨上几个星期也未必能回过神来呢!是的,因为有了你,我想向大路上每一个陌生的行人微笑,我愿意和任何伤害过我的人和解,我真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亮亮我的歌喉……一踏进医院产科的病房,我就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呼唤着我。
我看见了,那是你妈妈的眼睛。
显然,她期待我很久了。
我快步走过去,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脸如一张白纸,嘴唇也毫无血色,她在生与死的边界挣扎搏斗了整整5个多小时,她胜利了,可也疲惫不堪。
她对我微微地笑着,眼睛里却隐隐门起了泪光,我说不清这里面除了幸福和甜蜜之外,是否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我们无言地对望着,久久地目不转睛。
我发现她的眼神里漾动着一种极为迷人的光辉,那就是母性的温情和柔爱。
虽然她显得 十分虚弱,虽然她已告别了美妙的少女时代而成了一位母亲,可看上去却更年轻更动人了! 护士知道你的父亲来了,破例不在规定的时间里把你抱了出来。
哦!我终于见到你了! 阿波,你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模样吗?就象一团肉疙瘩,通体泛红,散发着乳香,甚至微微带着透明,嫩得让人不放碰,仿佛一碰就会给碰破似的。
你不停地蹬着藕样的小腿,舞着藕样的小臂,还一个劲地嚎哭着。
你哭得很响,却没有泪。
我不明白你是在向我这个迟到的父亲表示不满,还是因为在母腹中被禁钢得太久了而借此贪婪地呼吸人世的空气。
看着你乌黑卷曲的头发,狭长的眼眶,小巧红润的嘴巴,我托着你的手都有点微微发颤了。
我害怕我这个粗手粗脚的父亲不小心会碰痛了你。
“囝囝,到妈妈这儿来。
”你妈妈坐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把你递给了她。
这时,护士对我说:“你儿子身高52厘米,体重6斤8两,够标准的了。
”她环顾了一下其他病床上的产妇,又压低嗓音对我说,”你儿子是这几天生的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
”我很感谢她的赞扬,也十分愿意相信她说的是实活,但我总免不了担忧:她对其他的产妇或产妇的丈夫是不是也会说同样的话?你在你母亲的怀里一下子就没有了哭声。
你又回到了你所熟悉的气息和馨香之中了,你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安稳,你只是歪着小脑袋,咧着小嘴巴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哦,囝囝饿了,要吃奶了。
”你妈妈不到24小时就来奶了,而且那么充足和丰润,竟很快滴湿了前襟,她亮开衣襟露出胀鼓鼓的乳房,将乳头轻轻地送到了你的唇里。
这是开奶!也是你第一次喝到母亲的初乳。
你是那么贪婪那么迫不及待,你衔着乳头,鼓着腮帮,用着全身心在吸吮。
你妈妈的眼睛眯缝了起来,微微昂着头,两片红晕和一种快意霎息间遍布了她的脸庞;随着你有节律的吸吮,她的嘴里发出着轻微的醉意陶陶的喘息……在这以后,我不止一次听你妈妈说,在你喝奶的时候她总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滋润和惬意。
我忽然觉得病房里静极静极,静得让人迷瞪,让人晕眩。
我只听见你“咕嘟咕嘟”的吮奶声和你妈妈的喘息声,而这声音又似乎扩大了一千倍,充满了病房的整个空间。
我久久地凝视着这幅动人的哺乳图,听着这让人如痴如醉的声音,心里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温馨和最纯净的爱填满了。
我也有点奇怪,你刚刚来到人间才一天多、怎么就能如此熟练地吸吮乳汁?或许你在母腹之中早已学会了,或许这就是人的本能……哦!人,就是这样开始自己的旅程的。
今天,你已经迈进了7岁的行列。
你长高了,有118厘米了。
你度过了人生最初的6年。
这6年里,你从嗷嗷待哺变得活泼健壮了,你从牙牙学语变得能说会道了,你从蹒跚学步变得能欢蹦乱跳了。
无疑地,在这些变化里,付出了我们的辛劳,倾注了我们的心血,亲爱的孩子,你是不会责怪我们的,因为有了你,我们的生活充满了欢乐,同时却也生出殊多的烦恼;因为有了你,我们感到无限幸福,同时也常有莫名的忧虑。
就象我们疼你、爱你,疼不尽、爱 不够,却有时也会粗暴地对待你……虽然我无法摆脱“望子成龙”的流俗之见,但我却不敢奢望能把你们造 得多么完美无暇,因为我知道我本不是一个完美无暇的人。
在这6年的生活里,我已经发现,你时常会犯一些小错误,而在对待你的错误时我却每每也充满着错误。
我还感到,任何一种教育培养孩子的理论,最多只能给我一点点启示,却不可能给我提供现成的教案,对待每一个具体的孩子只能有他自己的最具体的理论。
因为对你也罢对我也罢,每一天都是新的,每走出一步都显示着偶然,在我和你的面前常常是弥漫着大雾…… 今天,是你生活的一个转折点。
你7岁了。
你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将成为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了。
你还不会写字,从今天开始,我将为你写日记。
记下你生活中的欢乐、幻想以及歪斜的足迹,同时也记下我的希望、祝愿以及种种矛盾的心情和混乱的思想。
你我是父子,共享天沦之乐;同时又是平等的朋友和伙伴,结下情谊。
我还将记下,在这种欢乐和情谊之中,我究竟给了你点什么,你又给了我点什么。
1986年8月30日 给你过完了生日,今天又陪你去学校报到注册。
一走进报到的办公室,你就不安份。
一会儿翻翻桌上的书,一会儿摸摸电话讥,一会儿坐到沙发上去弹两下,一会儿又跑到阳台上去看楼下的操场……一刻也没有停过。
“你儿子一定是个调皮王。
”负责接待的女教师一见到你,就友善地笑着对我说。
我也颇为谦虚地钥她笑了笑。
说来也怪,现在“调皮”这个词已完全成了褒意,甚至是一种夸耀,一种恭维。
如果谁对哪位家长说:“你的孩子真调皮。
”那这位家长一定不会生气,相反会面露喜色地附和道:“是呀,太调皮了。
”“调皮”似乎和“聪明”划上了等号。
我所以笑得这么“谦虚”,含义也就不言自明了。
报到的同时要进行口试,学校要了解学生有关智力方面的情况。
虽然我一点不担心你在智力上会有什么问题,但这个考试也不能太马虎呀!临来前我再三吓嘱你要认真些,你把头点得象鸡啄米,可临到这个时候你却一点儿不在乎,只顾自己玩儿看新鲜,好象根本不知道会有考试这回事儿似的。
我不得不压低嗓音对你说:“阿波!你安静一点好不好?老师马上要对你考试了。
考不好,学校不收你的!”你的变化实在神速,一下子认真起来。
而已这认真劲儿简直让人又好笑又心酸——你直挺挺地站在老师面前,完全象个乖孩子似的双手反剪在身后,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脸色都有点发白,显得紧张而又尴尬。
我想,你刚才固然不应该那么不在乎,但此刻也没有必要“认真”到这么可怜的地步呀!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刘一波。
爸爸妈妈在家里叫我‘阿波’。
”“今年几岁了?”“前天我还是6岁,昨天起,7岁了。
” 你说着,将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撮在一起,伸出来扬了一下,表示“7”。
做完这个动作,又将右手乖乖地反剪在身后。
老师微微地点点头,对你的回答似乎还满意。
你不仅回答得流利、爽快,还能附加一些说明之类的东西。
“你会数数吗?”“会。
在幼儿园就会了。
”“能数到100吗?”“能。
我还能数到1000呢!”“好极了,你数吧!”我盯着你,心里在为你捏着把汗。
你真能数到1000吗?在家里我好象只听见你数到过100,而现在你却夸口说能数到1000,这1000是随随便便就能数到头的吗?只见你吸足一口气,眼睛仰望着天花板,显然是为了显示你的熟练,开始不带任何停顿地数:“1234567891011……”数到20,你就接不上气了。
你也许生怕老师以为你数不下去了,慌慌张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想乘机吸进一口空气继续数,可这口唾沫你咽岔气了,你呛了起来。
令我敬佩的是,你一边呛一边还在顽强地数:“21.咳,22,咳……23,咳咳……”你咳得脸都憋红了,脖子上爆起了青筋。
“好了,好了,”老师吓得连忙阻止你,“慢慢数,别着急。
30以后加5数,行吗?”你翻了翻你的眼睛,终于缓过气来:“行!30,35,40,45,50,55,60……”数到后面你又加快了速度。
老师大概怕你又会岔了气,匆忙打断你:“行了!行了!不用数下去了。
”“不数了?”你惊讶地问。
“是的,不数了。
”你沮丧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夸口能数到1000,可才数到60,老师却说“不数了”,这未免太扫兴啦。
但老师的及时打断还是很英明的,你用这种样子真数到1000的话,别说老师会受不了,我也会被你“数”出病来的。
“你会读汉语拼音字母吗?”“会!”你显然又来劲了。
“跟谁学的?”“我爸爸让我跟录音磁带学的。
老师,要背吗?”“不用了。
你们开学后还得从头学起。
”我发现你苦着脸,差一点没哭出来。
为了准备进小学,整个暑假你已经能把汉语拼音背得滚瓜烂熟了,可现在老师却连口都没让你开,这不单是扫兴的问题,简直有点残忍了!“你会唱歌吗?”“会。
”这次你似乎有“经验”了,你也许害怕老师又会说出“不用了”的话来,趁老师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已经扯开嗓门唱了——这是你在省委幼儿园里学 来的歌: “雪花飞呀,雪花飞呀, 这片紧把那片追,依呀呀得儿喂! 雪花雪花飞到哪里去呀? 要给麦苗去盖被,依呀呀得儿喂……”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竟有那么强烈的显示欲。
坦率他说,你的歌唱得
不怎么动听,不知为什么你的嗓音缺少稚童的清亮和圆润,似乎过早地显“粗”了点、“沙”了点。
一些同事都说你的嗓音和我极象,有好几次坐单位的交通车回家,你在车下大声说话,车上许多人都以为是我来了,可走上车的不是我却是你,个别人惊讶得眼珠子都斗到一起去了。
父于间的嗓音相象到如此程皮实在让人不敢置信; 可你并不管这“粗”呀“沙”的,还在“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地执拗地唱着,为了尽可能唱完全曲而不致于再被老师中途打断,你还不惜吞掉应该延长的节拍,急不可待地追着唱下面的词儿…… 我听你唱着,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我的笑当然不是对你的歌声的赞叹,而是对你的这种显示欲的欣赏。
如果在这样的场合,你腼腆得满脸通红,拘谨得连话也说不连贯,或者羞怯得躲在我的身后、扯着我的后襟不敢露面,那我一定会极为忧伤。
你很开朗,很活泼,毫无顾忌地敞开自己,落落大方地表现自己,这真让我感到宽慰和骄做——因为这有一部分显然是遗传因子在起着作用。
这次,主考老师不仅极富耐心地听完了你不怎么悦耳的歌唱,而且听你唱完了,居然还认真地夸奖你:“嗯,唱得不错!”这使我对这位老师一下子涌上了一股谢忱和感激之情。
老师在一张表格上不知打了什么记号。
忽然,她抬起头来问你道:“在家里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我一楞。
我不明白老师何以提出这样的问题,更使我大吃一惊的是你竟毫不含糊而又脆快了当即回答道:“喜欢妈妈。
”“为什么?”老师笑着看了我一眼,问。
她一定发现了我的眼睛里同样也闪着这么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会不令我惊讶呢?且不说其他的一切,就说我在家里和你玩也素来玩得很好的呀!我和你一起在床上翻跟斗,一起在地上打滚;你模仿电影电视里的武打动作,我被你一拳打中会非常逼真地“啊”地惨叫一声倒下去,不惜将头撞在床架上弄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就是玩“包剪子锤”、搭积木,我也能和你有滋有味地玩上半小时、一小时……你妈妈常说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你,一个就是我。
有几次我要出差,你总很难过他说:“爸爸出差了,就没人跟我玩了。
”可现在,你倒好,轻飘飘他说出一句“喜欢妈妈”,这太伤我的心啦!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你,等待着你说出“为什么”。
“妈妈会做好多好吃的菜,可爸爸只会煮面条。
”你很认真地说。
老师哈哈地笑了。
可我却笑不出来。
“那你会什么呢?”老师又问。
“我会,嗯,我会……”你眨已着眼睛,想了想后说,“我会——玩!” 老师又是一阵笑声。
“行了!后天来上学!”口试就这么算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我有点闷闷不乐。
你拉着我的手,抬起头来不安地问道:“爸爸,你不高兴了?”“说真的,阿波,我没想到你不喜欢我。
”我有点伤感地说。
“不,爸爸,刚才我说错了,我是喜欢你的。
只是有几次妈妈不在家,你老是给我煮面条,我都咽不下去了。
”我看着你,沉默了,我忽然觉得我根本没有理由生你的气,你说的是实诺。
我确实不会做菜,还不善其他家务。
我很忙,还常要熬夜,你妈妈当然是为了体贴我,为了支持我的事业,从无怨言地包揽了一切家务;另外,我确实也不能干,一件小事我磨磨蹭蹭干半天,你妈妈三下五除二就利索地干完了,她总说与其看着我干心痒痒的,不如她肉己干来得爽快。
这样,就养成了我的惰性和依赖性。
我更多地感受着有你妈妈这样的贤妻良母的幸福和温暖,却很少认真地想想该如何体贴她,和她分担一些家务……老师的提问可能是随意的,别的象你这样年龄的孩子可能早已学会了圆滑地回答这类问题了,而你是直率的。
你这直率的回答说明平时的一切并没有逃过你的眼睛,同时可见我的这一毛病又是多么突出。
“爸爸,你还生我的气吗?刚才,我真的说错了。
”你昂着头乞求似地说。
“不,阿波!你没说错!爸爸喜欢你说实话。
”我站住了,很认真很严肃地对你说:“阿波,你看着吧!爸爸一定会学会做菜的!爸爸有一个朋友是教烹任的老师,写过好几本有关烹任的书,爸爸回家就去翻出来看,好好地学一手。
爸爸以后做出来的菜保证漂亮可口得可以参加国宴,保证吃得你打耳光也不肯放!我以后非让你管我叫‘烹饪大师爸爸’不可!”我也顾不得“烹饪”、“国宴”之类的话你是否听得懂,只顾自己慷慨激昂他说着,说到后来,我有点指手划脚、信口开河了,还连着好几颗唾沫星子射到了你额上。
“爸爸,这是真的?”你擦了一下领上的唾沫星子,问道。
“当然是真的!”“那我什么时候管你叫‘烹任大师爸爸’?”“等我学会做菜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做菜呢?”“等你管我叫‘烹任大师爸爸’的时候。
” 1986年9月1日 开学了!你妈妈给你换上了崭新的背带裤,崭新的白衬衣,崭新的白球鞋,你背着崭新的书包,跨进了南京锁全新村第二小学,开始了你崭新的学习生活。
是呵,对你来说一切都是新的。
我和你妈妈特地请假送你去上学。
我还在校门口给你摄下了一张照片——你挺着胸,双手拉着书包带,微微地偏着脑袋,微微地抿着嘴,一脸的笑!你的脸上闪烁着晨曦,你的眼中飞扬着神采。
也许你还不懂得什么叫“向往”和“憧憬”,但你分明意识到了新生活的开始。
你笑得那么得意,那么自信,而所有这一切却又都掩饰不住你满脸的调皮…… 开学典礼在操场上举行,你们席地而坐,听着校长讲话。
我和你妈妈及一大群一年级生的家长,站在二楼你教室前的走廊上俯瞰着你们。
我料定校长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你不时同头看着我们,一会儿眼睛,一会儿扮个鬼脸…… 中午,你回家来了。
我们以为你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喋喋不休地说说学校里的事情,比如你的同桌是谁,老师凶不凶,今天上的是什么课……可是,你却显得郁郁寡欢。
“在学校里好吗?”我问。
“好。
”“你喜欢这学校吗?”“喜欢。
”“可你好象有点……不高兴?”“爸爸,”你抬起头,可怜兮号他说,“班上的同学没有一个是我以前认识的……”我和你妈妈面面相觑。
我们素来为你的“交际才能”所折服。
不要说和家里来的客人一混就熟,就是在旅途上,哪怕坐公共汽车那短暂的一刻,你都能极其“神速”地和邻座陌生的旅客搭上话,一搭上活就十分火热,到告别时简直是难分难舍了。
当然,这得归功于你的嘴巴甜,叫起”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来,滋润得让人心酥。
如果遇上同龄人更不用说了,你几乎是刹那间就能和他们玩得如胶似漆。
而现在,你竟然为没有你以前认识的同学而快快不乐,这倒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阿波,这没什么。
”我安慰道,“你才去半天,用不了多久,你很快就会和班上的同学交上朋友的。
”“嗯。
”你点了点头,走进了你的小房间。
你在你的小房间的书桌里翻腾着什么,翻腾了半天,你又匆匆地跑到我的工作间的写字台抽屉里翻腾起来,神情焦急而又认真。
“你在找什么?”我问。
“找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那张幼儿园毕业时的合影。
”“哦,爸爸前几天把它夹在影集里了。
你找它干什么?”“我,我想看……”你轻轻他说。
我有点诧异。
暑假里,这帧照片你不知看了有多少遍了,每看一次,总极其顺溜地报出照片上所有同学的姓名。
一次,有两位朋友到我家来玩,你又拿出照片来看。
其中一位阿姨凑到你的身边问:“阿波,你和你班上哪位同学最要好?”你偏着头,说:“你猜。
”那阿姨浏览了一下照片,指了指边上一位笑得很甜的女孩子,说: “是她吗?”“哎哟,你猜对啦!”你很惊讶、“阿姨,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发现她是你们班上长得最好看的女孩。
”“对了!”你把嘴巴凑到那阿姨的耳朵边,挺神秘他说,“一次,我们老师也在悄悄他说她长得好看,给我偷听到了,嘻嘻……”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们都听到了你的“悄悄话”。
“那你在班上就和她好,不和别人好了?”那问姨问。
“不!”你挺认真他说,“班上的男同学都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有时候也打架,但打完架又好了。
”我把影集找出来,翻出那帧照片递给你,你拿着照片又一头钻进你的小房间里去了。
“阿波,吃饭罗!”你妈妈唤了你有两遍了,但你久久没有动静。
我不由地走进你的小房间,一看,不觉楞住了。
你瘦削的肩膀在微微地耸动着,你的脸颊上淌着两行泪,可你的目光依然汲为专注地停留在照片上。
我的心一颤。
我走过去,轻轻抚住了你的肩:“阿波,你怎么了?”“爸爸,”你抬起头,泪梳满面地,“我……我已经有两个月没见着我幼儿园的同学了,我想……想他们……”我忍不住一把将你搂在了怀里。
真是个多情的孩子!没有什么能比孩子的感情更真更纯的了。
你从小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
记得你满3周岁初来南京时,常常在凌晨一二点钟就从睡梦中惊醒、醒后再也不肯入睡,只是一个劲地哭啊哭。
那时,你还不善于用言语来表达你的情感。
只能用哭来倾诉你对爷爷奶奶的思念。
没有办法。
我和你妈妈只能轮番抱着你摇呀摇,有时为了不影响邻居休息,我们只能抱着你到马路上去当“夜游神”……“阿波,你不要太难过。
”我柔声说,”你的那些同学离你都不远、挪在这所城市里。
什么时候等爸爸有空了,骑车带你去见见你的那些同学,好吗?”“嗯。
”你渐渐停止了抽泣,”爸爸,你可一定要带我夫找他们,要不,时间长了我会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
”“一定带你去。
一定!”我发现,你妈妈站在门口,眼圈都红了。
1986年9月3日 “爸爸妈妈.我要起床罗!”你在你的小房间里朝我们的卧室喊。
我们被你喊醒了。
无须看钟,我闭着眼睛就知道是早晨6点了。
我已经核对了不下于几百遍了。
不管盛夏酷暑,还是寒冬腊月,每当你醒来喊要起床的时候,我探头看钟,没错,时针准指在6点左右,而这左右之间的跨度一般不会超过5分钟。
我实在奇怪透了,你怎么会每天都醒得这么准时,奠不是你的脑袋瓜里也按着一架钟?我所以会如此有没力地核对了 这么多遍,是总以为会出现意外.可偏偏这意外从没发生过。
有几次我有意试着让你睡得很晚。
可第二天早晨你还是这个时刻醒来惊讶得我和你妈妈张大着嘴巴半天忘了合拢。
我常听有些家长倾诉他们的苦恼。
说他们的孩子老是睡不醒,喊了多少遍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这时候,我也得向他们倾诉苦恼,而我的苦恼在于每逢星明天、节假日想睡个懒觉,通常是睡不成的,因为 你从来就不管假日什么的,一年365天,一如既往地醒得那么早那么准时。
现在,我已懒得再去核对你起床的时间了、因为这纯属多余。
我简直怀疑你在这方面或许具有某种“特异功能”。
你妈妈说我朋扯,她说,那一定是你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缘故,老人喜欢早睡早起。
你也就跟着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这有一定的道理。
你睡得确实也很准时,除了偶尔跟我们出外作客或看电影什么的,到了你该睡的时候你是非睡不可的。
有几次晚饭弄得晚了点,你嘴里含着饭已耷拉着眼皮瞌得东倒西歪了…… 你醒来的第一伴事。
就是下楼去拿牛奶。
发午奶的爷爷奶奶很喜欢你。
你也乖巧,提着奶瓶还没走近他们.大老远的就象呼口号般地喊。
“爷爷奶奶早!爷爷奶奶好!”你的“口号”马上就得到回报。
“阿波早!”“阿波真乖。
真能干!”大概在你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我就开始让你拿牛奶了,我估摸你这样的“口号”也高呼了有几百遍了。
虽然内容千篇一律,但每天一早就能享受一番别人对你的夸奖。
足使你满脸喜孜孜的了。
今天,天突然下起雨来了。
你妈妈上班路远,一起床梢作梳洗就上路了。
家里就剩下我和你。
我说。
“阿波,你在家呆着,今天我去拿牛奶。
”谁知,你马上急得叫起来:“不嘛。
我去拿!我去拿!”我说:“天在下雨,你打伞收伞还不利素,路上又滑你会摔跤的。
”“不嘛!我去拿!我去拿!”我觉得有点蹊跷,向道:“你干吗不让爸董去拿牛奶?”你吞吐着说。
“你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嗨,这有什么!爸爸只需四五分钟就能回来了。
”“不嘛!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害、害怕……”我恍然大悟,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出现过几次,可我并没有在意,我总以不要挫伤你拿牛奶的积极性为由而依顺了你,没想到你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害怕一个人单独呆在家里。
我也说不明白,你有时候气壮如牛,胆大得让人瞠目结舌;有时候却又胆小如鼠,怯弱得让人不可思议。
对于你的胆怯,我早有察觉,也曾为此伤透了脑筋。
比如带你去洗澡,池子里的水明明不烫,可让你下去就象杀了你似的嚎叫;你那么喜欢看武打片,可真正打起来了,你却又躲在我的身后;蒙着眼睛说:“我不敢看了, 我不敢看了。
”回溯到你更小的时候,大约2岁时,我回老家休假,你看我游泳,当我从河滩上跳人水中时,你竟吓得大哭起来……一个男孩子如此胆怯,实在让我难过了一阵子。
爷爷奶奶说,小孩子胆小一点好,不容易出事。
可我却情愿让你出一点事,也不希望你这么肌小。
一个胆怯的人,即便再聪明,长大了也往往一事无成。
自你来南京上幼儿园以后,我就意识到我必须改变你这怯弱的性格,我作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我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带你到“儿童乐园”去,让你从很高的滑梯上滑下来,让你荡秋千,让你走摇摇晃晃的铁索桥,让你爬很高的绳梯……开始,你竟什么也不敢,气得我咬牙切齿地只想揍你。
一次,我把你抱上铁索桥,然后我猛地跳了下来,你抓着晃荡的扶绳急得哇哇大哭。
我说: “你哭得再凶也没用,你别指望爸爸会来帮你,唯一的办法自己走,走到头,就能滑下来了。
否则,你就一辈子呆在上面!” 你看我对你的哭一点也不动心的强硬的样子,只好抖抖索索地一步一颤地走,终于,你走到了头,滑了下来。
“好样的,阿波!”我狠狠地夸了你一番。
我一模你的头,夭哪。
全是汗,那可是冬天啊!可不管怎么说,这是你的第一次胜利。
之后,你再玩那些玩艺,显然轻松自如多了。
每次我上幼儿园接你回家的时候,我总让你在台阶上往下跳。
起先跳一级、二级,后来能跳三级、四级了。
每提高一级,我总张开双臂站在台阶下一边保护你一边怂恿道:“你敢不敢跳?你敢不敢跳?”你总是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足勇气跳下来,扑入我的怀抱。
这个方法虽然未必高明,但却让你在伙伴中大出风头,能从四级台阶上往下跳,在你班上可是独一无二的。
记得我们刚搬进新居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让你一个人住一间小屋子。
当时你妈妈还舍不得,说你还小,才5岁。
可我还是说服了她。
谁知,对你一说,喝,简直就象是要了你的命,死话也不肯一个人睡。
我说:“一个人睡一间屋子多好!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瞧,这书架是你的,上而上是你的玩具、图画书:这桌子也是你的,你想在上面看书、画画什么的全由着你;这张小床也是你的,晚上你想怎样拳打脚踢就怎样拳打脚踢,你乐意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多开心啊!爸爸妈妈小时候想一个人睡一间屋子还睡不到呢!……”好不容易说服了你,可你第一天一个人睡的时候,5分钟内大约爬起来了4次。
躺得好好地,你忽然说:“爸爸,我要尿尿。
”“你不是才尿过尿吗?”“可我又有尿了。
”“好吧,你起来尿吧!”听声音,你最多尿了那么两滴,尿完尿,你重又躺下。
可只一会儿,你又叫了起来。
“爸爸,我口渴。
” 我明白,你口渴是假,心里虚是真。
但这是第一天,我不能惹毛你,说什么也得依顺你。
我说: “好吧.既然口渴,你就起来喝口水吧!”你装模作样地喝了两口水,而且喝得极慢,我知道你故意在拖延时间。
但喝得再慢,总有喝完的时候,你只得又躺下去。
一会儿,你又叫了起来:“爸爸,我背上痒。
”我尽量温存地说:“背上痒不要紧,自己用手搔搔就行了。
”“可我的手够不着。
”唉,不知你还会想出什么花招。
没办法,我只得耐着性子走到你床边,象孙子样地给你搔了一会儿背。
“没什么了吧?这下该睡了吧?”我说。
“嗯……大概没什么了吧。
”你吞吐地说着,继后又提出了要求,“爸爸你别把我房间的电灯关了。
”“那不行,”我说,“睡觉了就要熄灯。
”“那……你别把我的房门关上。
”“这可以。
”“你们房间的门也别关上。
”“行!”“你和妈妈晚上要来看看我的噢。
”“那当然。
”“爸爸晚安!”“晚安!”你又朝对面我们的卧室大声喊道:“妈妈晚安!”“阿波晚安!”你妈妈的声音稍稍有点异样。
她心里实在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睡,她担心她终于忍不住会把你抱回我们的卧室,所以躲在房里一直没露面。
我安慰她说:“万事开头难。
熬过了这第一夭,以后就好了。
等他养成了习惯,说不定让他和我们一起睡他还不愿意呢!”这开始几天,我们确实没睡踏实,尤其你妈妈,每晚总得起来六七次,看你是不是踢了被,有没有睡安稳。
后来,看你每次都睡得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而你,几乎从第三天起就不在乎了,吃过晚饭,刷过牙,尿完尿,说一声“爸爸妈妈晚安”,就走进你的小房间上床睡了……这两年,我总觉得你在这方面有了很大的长进,与同龄的孩子比,你已不再被纳入”胆小”的行列了。
可没想到,这大白天你还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而且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
这真让人莫名其妙。
我问:“你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到底是怕什么来着?”你嗫嗫着嘴:“我,我也不知道。
”“你是怕家里藏着坏蛋,还是怕家里有狮子老虎?”你抬眼看了我一下,没出声。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好吧!我和你一块好好地俭查一下,看我们的家里到底有什么能让你害怕的东西。
”你尾巴似地跟在我后面走进了我们的卧室,我撩起床单,说:“你先看床底下有什么东西?”你趴下来,认真地扫视了一遍:“没什么,只有四条床腿。
”“很好。
”我又打开大衣橱、五斗橱的橱门,说:“瞧瞧,这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坏蛋?”你挨个瞧了一遍,轻轻地说:“全是衣服。
”“嗯,不错。
这里没什么吧!好,我们再去检查你的小房间。
” 我刚走出大房间,你就警惕地叫起来:“爸爸,快把你们房间的门关上,要不,我们在检查别的房间的时候,说不定坏蛋又会窜过去的。
”你想得可真周到。
我照你所说,把门关上。
走进你的小房间,照例床底下、壁橱里看一遍,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也没有。
不用你再关照,走出来时我把小房间的门也关上了。
“再看看爸爸的工作间吧!”你趴在地上,看沙发底下——“没什么。
”看写字台底下——“没什么。
”我打开书橱的门——“全是书。
”“好极了!现在就剩厨房间、厕所间了,还用检查吗?”“要检查!要检查!”我按部就班地把工作间的门关上,与你走进了厨房。
“瞧吧,这里除了碗、筷、锅灶什么的,藏不住什么东西吧?”“嗯,藏不住。
”你不得不承认。
“太妙了,看厕所间吧。
”浴缸里空空如也。
我说:“这下你该放心了吧?”“爸爸,抽水马桶里还没检查呢!”“混蛋!那里面难道还藏得住什么东西吗?”“那可不一定。
要是他们象孙悟空那样会变小,不就能藏进去了吗?”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我有点哭笑不得。
看你一脸不看一下不罢休的样子,我想,既然已经检查到了这步田地,索性来个”彻底”也未尝不可。
我打开马桶盖子,说。
“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吧,看到底有什么没有?”你居然还是很认真地审视了一番,随后又“哗”地放了一下水,自我安慰道:“就是有什么也给水冲下去了,爸爸是吧?”“是啊是啊,”我赶紧附和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再没什么花招可施,闷着头,不响了。
“好了,没什么可害怕的了!爸爸最瞧不起的就是胆小鬼,我知道,你早就不是胆小鬼了。
”“我当然不是胆小鬼!”你虚张声势他说。
“这就好!你在家呆着,爸爸去拿牛奶。
”说着,我带上门,下楼去了。
走过大楼拐角,我偶一回头,却见你在阳台上。
见我回头,你又慌忙缩下头,想不让我看见。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而在阳台上能看见马路上的人——你还是害怕!我心里狠狠地想,什么时候把你扔到荒山野岭里,让你三夭三夜碰不见一个人,看你以后一个人单独呆在家里还害怕不害怕! 1986年9月6日 几乎没有一天是例外的。
你妈妈总把你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让你去上学,可你每天回家没有一次不弄得邋邋遢遢、歪歪扭扭的。
就是上幼儿园那几年也这样。
我真不明白,你是去上学、又不是去拣垃圾、扒煤灰,何以天天搞成这副样子。
有时候为了到朋友家去作客或带你去什么地方玩,你妈妈常常会因为一时找不到一条完好的裤子而又难堪又恼火。
再新再好的 裤子到了你的身上,不出3天,有时索性当天,不是这个地方划了个口子,就是那个地方磨了个洞。
就象你的那一大堆玩具,我已无法从中能挑出哪怕是一件完好无损的了——望远镜是独眼的,溜冰鞋分别少了两只后轮,飞机只有机身却没了双翼,电动的指挥车、上发条的坦克早已处于永远的休战状态,至于那些熊猫、猪、猴等玩具更是惨不忍睹,一概地成了断胳膊少腿或没了尾巴掉了耳朵的残疾动物。
今天你回到家,又是这般模样:满头大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裤子落到了肚脐眼下,汗衫大概由于撩起来擦汗的缘故,弄得皱巴巴脏兮兮的。
“你干吗天天搞得象从烟囱里爬出来似的。
”我说。
“我玩的!”说得好轻巧好不在乎。
现在,“玩”已经成了你搪塞一切问题的最充分的理由。
“我可从来没妨碍你玩过。
”我说,“可你玩也该稍稍玩得文明一点嘛。
你这样的玩法,得雇个保姆整天给你洗衣服才行。
”突然,我发现你头上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包,我伸手一摸,你大叫起来:“哎哟,疼!疼!”我着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放学后我和同学玩滑梯,不小心从滑梯的边上跌了出来,头正好撞在滑梯的木柱子上。
”“我的老天爷,多危险!”我又心疼又生气地说,“你是玩滑梯还是玩杂技?你倒没来一个倒栽葱,在头上撞一个窟窿回来!”你不仅对我的着急和椰榆毫不介意,相反饶有兴味地问道:“爸爸,头上撞个窟窿会死吗?”“我也不知道。
你以后不妨撞一个试试。
”“唔,那不行!”你轻轻地揉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包,说,“头上有窟窿就会流血,血流干了,人就会死的。
”“你既然知道了,他妈的还问我干什么!”我有点火爆爆他说。
“爸爸,你又骂人了!”那个难听的“词”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妙了,可收回已来不及了,你走上来,踮起脚,伸手打了我一个嘴巴子。
我揉了一下嘴巴,连一点反抗的打算也没有;你打了我,也毫不担心我会报复你,而且还撇了撇嘴,气字轩昂地乜斜着我。
我毫无办法,那是你妈妈给你的“特权”,而且我也保证过了——只要我的嘴里一溜出那个”词”,你就打我一个嘴巴子,溜一次打一次,决不允许我还手,虽然你的“打”是象征性的,但这“特权”你行使了大约也育两年的历史了;如果有心统计一下这数字我也绝不好意思公开的。
有一次来了朋友,我和他们说话,5分钟里就给你逮到了3次。
说来也奇怪,在这方面你的耳朵特别尖,你明明在你的小房间里看书,我在工作间里和人说话,只要我一溜出这个“词”,你就会救火似地跑来完成你的“使命”,这简直成了你的一种乐趣。
做一个老被儿子“教训”的父亲总不是滋味,尤其当着客人的而。
我很伤脑筋,这个短命的“词”老是粘着我,赶都赶不跑,就象“的、地、得”等结构助同一样成了我说话中不可或缺的句子成份了,说起来顺溜得就象吃最滑润的凉粉。
虽然在你如此不折不扣的忠于职守下,它出现的频率已经大大减少了,但终于还不能彻底杜绝。
瞧,现在一不小心又溜出来了。
役办法, 我只得认错:“当然罗,爸爸说粗话是不好,得改掉这坏毛病。
可你每天弄得这样黑 不溜秋的也得改,你得体谅妈妈,妈妈每天给你洗衣服都来不及啊!”“我知道了。
”“你老说‘知道了,知道了’,可为什么老改不了呢?”不知怎的,我 的嗓音又提高了。
你眨巴着眼睛看了我一会,狡黠地笑了笑说:“可你为什么也老改不了呢?”“我什么改不了?”我一时没转过弯来。
“说粗话的坏毛病。
”你可真厉害!我被噎得气咻咻地,无话可说,只得悻悻地忙乎晚饭去了。
我当然极为自然地想到了类似“言传身教”、“身教重于言教”等教育 法则,而想到这些法则我就不免有点懊丧。
我在你面前总很随便,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油滑,你妈常说我:“对孩子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可让我正经我可实在正经不起来。
要么惹得我大发脾气,嗓门吼得山响;要么就是这副德性。
如果让我老是板着面孔,做出父亲的样子永远不苟言笑,我不仅不愿意,也确实做不到,除了等我什么时候患了面神经瘫痪症以后。
我觉得我拿自己也真没办法。
“爸爸爸爸,今天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你可不管几分钟前还把我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依然乐不可支地闯进厨房来叫道。
“什么事?说吧!”我一边炒莱一边说——我可真的开始学做莱了。
“老师今天表扬我了。
”“是吗,表扬你什么?”“我们班上的孙成同学课间时摔了一跤,腿摔疼了,不能走路了,我就把他背上了二楼,背到了教室里。
”“好,不错!可你背得动他吗?”“背得动!孙成很沉很沉的,起码有几百斤重。
可我还是能背动他。
爸爸,我的腿可有劲呢!”“别吹了!几百斤重还不把你压垮。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重,反正很沉很沉很沉很沉,我背着他一步一步扶着楼梯走上楼,全身都是汗。
”“好样的!同学遇到困难就得帮助他。
”“老师在班上要大家向我学习呢!对了,孙成的妈妈下午也到学校来感谢我了。
”“真的?”我问,“你怎么说。
”“我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套话!不知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套活,反正我好象没教你。
可你能做这样的好事,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说:“孙成现在已经是你的好朋友了?”“是的,我们最要好了。
他现在是我们班上的大王,我是二王。
我就听孙成一个人的,别的人都听我的。
” 没想到,你上学才几天,已经当上二王了。
我说:“当二王算不了什么,当大王才来劲呢!”你有点沮丧他说:“孙成比我高半头,我打不过他,没办法呀。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因为孙成是大王才背他上楼的?”“不!要是别的同学摔坏了,我也会帮助他们的。
”我相信你说的话,我知道你自幼就有一副热心肠。
菜烧好了,是于丝炒肉丝。
我用调羹舀了一点汤汁,说:“阿波,来尝尝爸爸的手艺。
”“爸爸,我得叫你‘烹饪大师爸爸’了吧?”“你的记性可真好。
”我得意他说。
谁知,你用舌尖碰了一下汤,竟马上“呸、呸”地吐掉:“爸爸,咸死了!咸死了!”我一尝,果真太咸了点。
我敢肯定,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不留意又放了一次盐。
我说:“没事,这好办,再加点水就行了。
”于是,我非常从容地在这干丝炒肉丝里面倒了大约有小半热水瓶的开水——这确实无关紧要,虽然干丝炒肉丝变成了干丝肉丝汤,那只是形式发生了变化,实质内容还是一样的。
1986年9月15日 小孩上一年级,对于双职工来说,实在是一个极为艰难的 阶段。
这一阵,为了你吃中午饭有着落、傍晚放学后有归宿,我简直疲于奔命,爷爷奶奶本来一起在昆山带你叔叔才两岁的孩子,可为了照顾你,奶奶特地只身一人赶到了南京。
奶奶刚来的那天,你是多么地高兴,一分钟也没有离开奶奶的身边,总是嗲声嗲气、有事没事地喊着“奶奶,奶奶”,那只小手一直在奶奶的膀子上摩娑。
奶奶也喜欢得不得了,搂着你说:“乖园,奶奶一直想你哩。
知道你上学了,没人照顾你,奶奶想想就难过……现在好了,奶奶来了。
”可是,奶奶来南京才3天,你就把奶奶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学校离我家不远,奶奶坚持要迭你接你了可我没让。
每天上学或放学的时候,校门队总会聚集许多接送孩子的家长,我不喜欢奶奶也挤在这样的行列里。
替代孩子做他自己能胜任的事情,这显而易见是家长的错误。
我说。
“阿波已经长大了,路又近,让他自己上学、自己回家,不能惯了他。
”奶奶拗不过我,最后还是依了我。
可今天下午放学,你迟迟没回家,直到我6点多钟下班回来还不见你的人影。
奶奶在屋里急得乱转,还责怪我道:“对你说每天我送我接,你偏不同意。
瞧瞧,到现在还没回家,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啊?我想出去找他,又不敢离开家,万一他回来见家里没人会哭的。
” 我说我上找。
我骑着车,先到学校,学校里早就空寂无人;我又把个锁金小区兜了个遍,也没发现你;我不得不找到你的班主任老师家,问班级里是否有什么活动,老师说5点钟就放学了。
天色已渐渐地暗下来,快近7点了。
我一会儿骑车回家问你有没有回来,见你没回来又骑车去找,找不到又回来问,可你还是没回来。
奶奶已经急得快流泪了。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一阵不安不由地袭上心头。
你奶奶在阳台上瞭望,你妈妈守在路口,我骑着车象没头的苍蝇乱闯。
在校门口。
我遇到了你班上另一位同学的家长,她也在找她的女儿。
我明白了,你们俩一定在一起。
但我已没有信心找到你,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而且我知道要想按照我们成人的想法去猜测你们所喜欢呆的地方和你们所喜欢干的事往往是徒劳的,你们着迷的事情和津津乐道的地方,或许我们连梦都梦不到的。
7点出头,你终于出现了。
你果然是和你班上的那小女孩在一起。
你俩夹着书包,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匆匆地走来,脸上、衣服上都是泥,你们后面还跟着一位不相识的老爷爷。
原来是这位老爷爷偶然发现了你们,见你们还背着书包,知道是玩晕了头忘了回家,所以把你们送回家来了。
我谢过这位老爷爷,铁青着脸把你往自行车后座上一放,一句话也没说。
回到家,你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怯怯地看了我和你妈妈一眼.躲到了奶奶的身边。
把全家急成这个样子,我真想教训你一顿。
可奶奶好象已经意识到了我的意图,打开了“圆场”:“回来了就好了。
囝囝,以后放了学就回家,听见没有?快说呀,说了爸爸就不打你了。
”你轻轻他说:“我错了,我以后放学就回家。
”你妈妈的心先软了。
她看了我一眼说:“承认了错就好,这次原谅你,以后可要改正,啊?”你乖乖地“嗯”了一声。
看你这么诚恳,我的气也消了大半。
转念想想,从幼儿园开始,每天放学回家就你一个人关在屋里,没有伙伴,没有朋友,也够寂寞的。
上了小学每天都有作业,玩的时间更少了,今天虽然回来太晚引起一场虚惊,但这毕竟还是第一次。
想到这些,我甚至有点可怜你。
我问道:“我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你究竟到哪几玩去了?”“我们就在离学校不远的那堆水泥管子里玩的。
”我的天!那是准备铺设下水道的水泥管子,我在那里走过了好几次,压根儿就没想到.你们就躲在里面。
“你就没看见天都暗了,家里人会着急?”“我们一会儿钻钻这根管子,一会几钻钻那根管于,钻累了、就在管子里躺一会儿,讲一会儿话。
在管子里面讲话嗡嗡地有回声,挺好玩的,所以一点也不知道天已经黑了。
”“你们可真会玩。
要不是那位老爷爷看见你们,你就不回家啦?”“是的,我们把回家忘了。
我错了……”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认错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因为此事而给你心理上增添什么压力。
你毕竟是个顽童,还处于贪玩的年龄,你也有玩的权利,我 本不该把你禁锢得太严。
我抚摸了一下你的头,表示一种和解和亲昵:“事情过去了,爸爸就不再提了。
以后要玩,先同家把书包放了,并告诉一声奶奶,免得让我们着急。
啊?”你又使劲地“嗯”了一声,紧张的情绪也顿时放松了,而且马上快活起来,高声喊道:“我肚子饿啦!……” 1986年9月16日 中  午 我刚回家不久,你就一头撞进门来,嚷道:“爸爸,给我一张纸。
”“要纸干什么?”我问。
“老师要我写保证书。
”我一楞:“写保证书?又出什么事啦?”你嘟着嘴,喃喃地: “就是因为昨天放学忘了回家的事。
”我心中暗暗叫苦。
昨天的亭,我们做家长的已经算了了,可老师却还不放过你。
我有点后悔,昨天似乎不该那么冒冒失失地找到老师家。
我拿出纸,无可奈何他说:“既然老师让你写,你就写吧!”“可,可我不会写。
”我猛然记起你还没认字呢。
我说:“你们老师难道不知道你还不会写字?”“老师说,我不会写可以叫爸爸妈妈代替写,让我签个名字就行了。
”“我才不给你写呢!”我有点儿气呼呼他说,”让你签个名字就行,说得倒轻巧,这是保证书,懂吗?保证书!可不是让你签署什么文件。
”“那怎么办呢?”你眼泪汪汪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今天一上课老师就批评我了,如果我再不写保证书,老师又要批评我了。
”老师的话.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完全象“圣旨”一样,是非听不可的。
我也实在不愿意在你还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时候动不动就去违背老师的意愿,老师这样做也许也有她的良苦用心,班上都是刚入学的小毛孩,这类问题一开始不抓紧一定会时常发生。
但作为一个父亲,除了供你吃、穿、上学,现在却还要为你写保证书,这真有点让人痛苦。
可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父亲呢?我铺开纸,拿起笔,说:“好吧,我代你写。
可怎么写、写什么得由你说,我只不过是把你说的话变成字罢了。
”你的眼泪收进去了。
你一边想一边说:“这样写,嗯……我保证放学以后……嗯,不贪玩……马上回家……就这样。
”“完了?”“完了。
”“就这一句话?”“就这一句话。
”倒挺精练的,象打电报似的。
我在纸的上端写下了”保证书”三个字。
写完这三个字,不知怎的,我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为儿子代写保证书,这说什么也不是做父亲的义务。
我迟疑地停住了笔。
“爸爸,快写呀!我等着签上我的名字呢。
”又来了!就象大首长使唤一个小秘书一样。
我把笔一扔。
说:“不行!还得你自己写!”“爸爸,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抗议道。
“这是保证书,不是别的什么,只有自己写,才能记到心里去。
”“可我不会写呀!”“不会写汉字,用拼音字母代替。
”“能行吗?”“能行!”我为我突然想到的这个主意分外高兴。
你的汉语拼音学得挺好,早在暑期就能拼会写了。
也因为这,入学后上拼音课你老不专心,有几次老师趁你在做小动作的时候,突然叫你起来读新教的字母,可你琅琅上口,连一点疙瘩也没有。
为此,老师也曾向我感叹过早期教育也有它的某种弊端。
好了,现在你可“学有所用”了。
“爸爸,那怎么拼啊?”“汉语拼音的磁带上不是教过的吗?”我说。
“比如‘保证书’,你就这样拼b-ǎo-bǎo,zh-èng-zhèng,sh-ū-shū。
下面你想写的那句话也就这样拼。
”你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想了想,说:“噢,我会了!”我说:“你先吃饭,吃好饭再写。
”“不,我写好了再吃饭。
”你显得有点兴奋。
是的,这样做不仅对你即便对我,都有那么一种新鲜感,而且这使本来带有沮丧、痛苦意味的事情,忽然变得充满趣味了。
你伏在桌子上,嘴里喃喃地拼着,手里写着,在极为专注地制造着你的“保证书”。
不一会儿,你喊道:“爸爸,我写好啦!”你抬起头,揍着鼻尖上的汗,吁着气,象刚完成了一项巨大的工程。
我接过来,念了起来: bǎo zhèng shūWǒ bǎo zhèng fàng xué yǐ hòubù tān Wán mà shàng huí jiā bǎo zhèng rén  刘一波1986.9.16. 我早就发现,你的汉语拼音比我这个父亲学得好。
我的先天不足是普通话说不准,z c s和zh ch sh永远也分不清,有些字动不动就念岔,这常常成了你妈妈和一些同事的笑料。
念着你的“保证书”,有几个字我以为你拼错了,但一翻字典,错的却是我。
我当然不便喜形于色地夸奖你,只是说: “嗯,不错。
这样,这份保证书就是你自己写的了。
但你得记住,既然写了保狂书,那就得照上面保证的去做。
” “知道了。
”你说着,小心翼翼地把“保证书”折叠起来,压压平,又小心翼翼地放进铅笔盒,装进书包里。
瞧你这副样子,装进去的倒象是一件什么精湛的艺术品。
我心里暗暗地想,等你以后老了写自传的时候,不能忘了记下这一笔,你有生以来学会写的第一种文体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这“保证书”。
晚  上 “爸爸妈妈,今天有一件好事情……”吃晚饭的时候,你歪着脑袋又神秘又得意地对我们说。
“什么好事情?”你妈妈问。
“我不告诉你们。
”你说着,转过头对奶奶说,“奶奶,不要说出来,保密!”“你会有什么好事情,”我不屑一顾他说,“中午你还在写保证书来着呢!”“就是保证书的事……”奶奶插了一句。
“奶奶,别说出来!”你急急地打断了奶奶的话。
我有点诧异,”保证书”和“好事情”会有什么关系?为了尽早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得不装出根本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样子,说。
“你既然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快吃你的饭吧!”“好吧,那就说吧!”你大概觉得“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再不说恐怕连说的机会也会失去,赶紧显得宽宏大量起来:“告诉你们,我的保证书老师把它抄在小黑板上,把它挂在教室里啦!”我差一点没把饭喷出来。
我说:“这算什么好事情!这是把你的保证书展览呀!好让大家都记住别学你的样。
瞧你,还得意呢!”“是好事情!”你固执他说,“老师抄得很认真,还用好几种颜色的粉笔抄的,声母用红颜色,韵母用黄颜色,我的名字用的白颜色。
”“就是用一万种颜色抄也无论如何算不上好事情。
”我说。
“是好事情嘛!”你嘟着嘴,一脸既委屈又不服气的样子。
“老师还带领全班同学将我的‘保证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和上语文课一模一样。
”我有点明白了。
我说。
“这么说,老师把你的‘保证书,当‘教材’用了?”“是的。
还有呢。
”你继续说道,“老师在班上对同学们说,‘刘一波虽然放学后忘了回家,但能自己用拼音字母写保证书还是挺不错的。
’”“我懂了,老师从批评你变成表扬你了。
”我说。
“是这样。
还有呢,放学以前我把作业本交到办公室去,我们的老师对其他老师说,“呶,他就是用拼音字母写保证书的刘一波’,其他的老师都笑了,有一位老师还拍拍我的头说,‘嗯,你不简单嘛!’”你妈妈忍不住掩嘴笑了。
她说。
“你的保证书使你在学校里一举成名啦!”“这难道不算好事情?”你倔强地盯着我问。
说真的,我曾担忧写保证书之类的举动会使你天真活泼的性格受到某种挫伤,无忧无虑的心灵会罩上某种阴影,这当然无益于你身心的健康;令我始料未及的是,由于你偶然的反应、你却相反感到了某种自豪和骄做。
虽然这种自豪和骄做显得有点可笑,但这足使我如释重负了。
我沉吟了片刻,说:“嗯,可以算是好事情。
坏事变成了好事。
但我希望你以后最好还是不 要去写什么保证书的好。
”你这才显得心平气和起来。
1986年9月17日 这次我实在怒不可遏了!我不明白你的玩性为何这般重!你的自控能力为何这般差!你的“保证书”才写了一天,而已依然还挂在教室里,可为何这么快就重复了同样的错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晚上下班回家,我和你妈妈很快就发现奶奶的神色不对,眼睛也浮肿着。
我们问怎么回事,奶奶迟迟不肯吭声,只是叹气,直到我们问急了,她才告诉我们:“本来我是不愿说的,想想袒护孩子也不好……”原来,今天中午你11点半放学,可到下午1点3刻学校上课了,你竟还没回家。
奶奶一会几跑到学校去找,一会儿又回家来看,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
我们家可是住在5楼啊,奶奶都快累瘫了。
“你们不知道我那个急啊,路也走不动了……直到2点出了头,他才回家,饭也来不及吃,赶到学校还是迟到了半堂课……”真是大不象话了!奶奶已经60多岁了、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特地来照顾你,你却接二连三地把她急成那样,长此下去怎么得了!我又恼又恨,猛地把碗筷往桌上重重地一顿,厉声问道:“你又到哪儿玩去了?”“我……我和孙成到造房子的工、工地上去玩了。
”从我冰冷的脸色和忿怒的口气中,你预感到大事不好,而且连素来是你的“保护伞”的奶奶也不愿“保护”你了,因而你的声音极轻且吞吐。
“你难道又忘了应该回家,忘了还得吃饭?”“我,我是想回家的,可孙成他不让我回家,他说要是我回家,他以后就不跟我玩了。
”你忽然又理直气壮起来,这似乎是你不回家的极富说服力的理由。
偏偏是这一“理由”犹如火上浇油,我吼道:“别人不让你回家,你就不回家,你的脑袋是长在别人肩膀上的?!”我最瞧不起的就是时时处处依附别人,奴性十足,完全失去自己主见的孩子,而你竟也是这般模样。
我并不希望你以后能去支配别人,但我更不愿意看你轻易地被别人支配!我霍地站起来,一把将你从凳子上拎起来,在你屁股上狠狠地握了几下。
我很用力,我相信在你的屁股上一定留下了我完整的手印。
你居然没哭,只是咧着嘴定定地看着我。
“既然别人不让你回家你就不回家,那你就永远别回家!”我只觉得心火直冲天灵盖。
我猛地拉开门,一把将你推出门外,然后把门“怦”地一声关上了!你在门外终于“哇”地大哭起来,并且发疯般地用你的拳脚拼命地踢打着门。
我知道你害怕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楼道里。
“让我回家!我要回家!……” 整个楼道里回响着你的哭喊声和擂门声。
我一点都不心软。
我真气坏了!我已经根本不去追究你玩的本身,我的气愤在于你把奶奶急成那样;你的“保证书”才写了一天,就这么快忘得干干净净;最主要的,你什么都听别人的,毫无自己的主见……奶奶想说什么,我扬手阻止了她。
你妈妈和我同样生气,坐着没动。
“我要回家!让我回家!……”你依然声嘶力竭地在哭、在喊,依然在用拳头砸门、用脚踢门,用身子撞门——那架势非把门砸破不罢休!“让阿波进来吧.说他几句就行了,他还小,要吓坏的。
”奶奶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拉开了门。
你满面泪水地一头撞进来。
你没去擦泪,竟虎着脸,瞪着我,而且双手叉起了腰!真是个犟种!“好了,好了,阿波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奶奶说着,想给你擦泪。
你却一抖身子,挣脱了奶奶,依然对我怒目而视!我一时间怔住了!没想到,你对我——你的父亲竟有如此强烈的反抗意识,你才7岁哪!我从不承认我以前曾多么娇惯你,但此刻却发现我至少对你过于温存了。
我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我觉得父亲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我告诫自己,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我得充分显示我的愤怒,我得彻底征服你!我要让你明白,我是你的父亲!是不容抗拒的无比成严的永远正确的父亲!我一把将你拉到墙角,又在你屁股上搧了两下,火爆爆他说:“看你还犟!你给我站着,别动!永远这样站着!”你面壁站在墙角,你想转过头来,我把你的头扭回过去;你想转过身来,我抓住你瘦削的肩膀让你定在那里。
你终于不动了。
看得出,让你“罚站”你依然不服气,但你却不敢再反抗了,大概你也开始明白你的对手实在过于强大了。
屋子里空气沉闷。
你妈妈张大着眼睛,带着哀求的神情看着我,我发现她已经站到你一边去了,但她又不便马上出面当“和事佬”。
奶奶则狠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我估摸她在后悔把事情告诉了我。
看着你面对着墙壁,耸动着肩膀在抽泣,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还是第一次让你“罚站”。
我知道这种手段太不高明,以前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这样做了。
我也懂得,对孩子应施以循循善诱的“爱”的教育,可我还是运用了“暴力”,而且如此不假思索。
面对别人家的孩子,我或许会告诫他们的家长,对孩子应该“放松”一些,让他们充分享受真正的童年的欢乐,而面对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我却情不自禁地显示着做父亲的“威严”……但我并没感到我错到哪里去。
许多事情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好言好语地告诫你,你却如秋风过耳的时候,为了使你加深印象,我唯有改变方式。
屋子里静静的。
谁也不动筷子,不说话。
你虽已停止了抽泣,但仍背对 我们,垂着脑袋,默默地站在墙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你妈妈终于憋不住了,她走到了你身边,扶住你的肩 膀,说:“好了,擦干眼泪,吃晚饭。
”奶奶已迫不及待地把毛巾递给了你,讨好他说:“乖囝,擦把脸。
奶奶是为你好……”饭桌上,我一句话也不说。
你也只管低头扒饭,偶尔偷看我一眼。
你的 饭碗上,你妈妈和奶奶不时给你夹上你喜欢吃的菜肴。
对待你,你妈妈显然比我更多一点柔情。
但她也理解我。
她说: “阿波,不要怪爸爸发火,你保证过放学以后要马上回家的,男孩子说过的话要算数!听见没有?” “嗯。
”“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你不能再让奶奶为你着急,懂吗?”“嗯。
”“你想回家就回家,不要听别人的,要自己拿主意。
啊?”“嗯。
”你的腮帮已被饭菜填满了,不能说话,只能用鼻音发出个“嗯”来回答你妈妈的话。
忽然,你伸着脖子咽下饭,问道,“妈妈,要是他们又说以后不跟我玩了,那怎么办?”“那你就说,‘不跟我玩就不跟我玩’。
”我不由地插上了一句。
你看了我一眼,认真他说:“我知道了。
”你歪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吃饭,也许是你确实饿坏了,也许你是想弥补你的过错,吃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空气显然缓和了。
我忽然发现,就象你容易忘却你的保证一样,你也还不懂得记恨,对我刚才疯狂的恼怒,你似乎已经不介意了,你的脸上已看不见愁云,重又闪烁起快活的光彩。
唉,有些事情大人气得不得了,乃至寝食不宁,对你们来说却如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孩子毕竟是孩子,你们是无忧无虑的,与你们相比即使再豁达再超脱的成人也显得多愁善感了!“爸爸,”你忽然抬起头来问我,“你小时候爷爷也让你罚过跪的,是吧?”我一下愣住了。
奶奶和你妈妈也惊愕得你看我,我看你。
“你怎么知道的?”你得意洋洋地抿了抿嘴,说:“爷爷告诉我的。
爷爷说,那是你小时候偷吃了蜜枣……”我垂下了眼脸,无言以对。
那是我9岁那年,爷爷好不容易买了一斤蜜枣,准备托人捎给他正在病中的舟亲,可我带着我弟弟却每天一颗地偷吃光了。
这样的事,对现在每天喝牛奶吃鸡蛋都觉得腻味,看见巧克力、蛋糕都摇头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可那是什么年月,是三年困难时期,饥饿整天在胁迫着我们……爷爷是个孝子,他发现后狠狠地揍了我,还罚我跪,可我反抗了,逃跑了……你何以现在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让你“罚站”而有意报复我?不, 你显然还没有这样的心计,你只是一种好奇的联想而已。
可你的联想所唤起的我的回忆,却实实在在是一种“报复”。
我也有我调皮的童年……“爸爸,”你又说道,“我以后也会当爸爸的是吧?”奶奶忍不住笑了。
她说:“我看你们父子俩完全是一个样。
”可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夜深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我们的床上。
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人睡。
“你怎么了,还想着刚才的事?”你妈妈轻轻地问我。
“不知怎的,我心里很难受。
”“你是后悔打了他?”“不全是后悔,还有许多我也说不情楚的东西。
”“你打得也太狠了,屁股上全是手指印。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刚才你妈妈给你洗屁股的时候,看见上面突凸起来的发紫的手指印,瞪着眼咬着牙在无声地骂我,趁你没注意,还在我腿上使劲地拧了一把,疼得我差点没跳起来。
我知道,她心疼你。
打了你后,我也心疼你,但我却不能把我的心疼表现出来。
“孩子毕竟大了,以后还是不要那样对待他。
你看他刚才有多犟,就象你小时候一样。
”“是的,他的身上流着我的血。
”“你没听他说,他以后也会当爸爸的。
”“是啊,这话可真有份量。
”“睡吧,夜深了。
明天还要上班。
”可我终究不能人睡。
屋后小溪里的蛙鸣,使夜显得更为静谧:月亮在云翳里穿行,洒下的光时而清澈,时而迷朦。
我默默地瞪大着眼睛,不断他们心自问:我总盼望你能无忧无虑地生活,甚至曾担忧写“保证书”之类的事会使你的心灵罩上阴影,可我的“暴力”是不是比“保证书”更甚十倍?我总希望你有自己的主见,有独立的人格,可我却肆无忌惮地摧毁了你可贵的反抗意识,强行地让你对我俯首贴耳,这是不是恰恰在培养你的奴性?我历来主张父子平等,相互尊重,可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却要彻底征服你,是不是把你的自尊恣意践踏了?……这所做的一切多么有悖于我的愿望啊!可是,如果按照我一贯的思想,完全放松你,任其自然;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忘了回家,或犯其他错误,而我永远只是柔声相劝;如果在你反抗我的惩罚时,我马上偃旗息鼓,显出软弱无力;如果……那结局又会是怎样呢?我觉得我的脑门隐隐生疼。
我陷入了一种困惑和茫然。
呵,做一个父亲多难啊! 1986年9月25日 这一阵,放学后你基本上能按时回家了。
所以说“基本上”,是因为你常常还会在路上耽搁个半小时。
三刻钟什么的。
我已观察过多次了,几乎任何时候。
你从来不直线行走,也决不一步不拉地朝前走,走走停停、走走看 看是常事,更多的还要转回头走。
路上即使很细小的东西都会引起你极大的兴趣——捡到一根破竹竿。
你会爱不释手地把它夹在胯下,“得儿。
驾!”地当马骑,或者把它想象成一把利剑呼呼地舞弄上一阵;看见地上蚂蚁背食或成群结队地急行军,你会蹲下身子有滋有味地研究上半天,或者恶作剧地在它们的行军路上设置一点障碍!遇上蝴蝶什么的从你面前飞过,你会毫不犹豫地去追赶它,并且挥舞着书包去扑打,至于书包里的书撒落一地,或者铅笔盒里的铅笔一律摔成了“秃头”,那完全是理所当然,也是毫不足惜的;如果有一个空罐头,即便是一颗圆石子什么的出现在路上,能让你一路踢回家,那对你来说,这一路的“走”就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对于这些,我当然不再作任何计较了。
我想,如果你放学因来也“准时”得象你早晨醒来那样,那我一定悲哀透顶,你也将整个儿完蛋了,因为你不再象个7岁的顽童,无疑成了一台分秒不差的石英钟,或是一架事先按好程序的机器人了。
你虽然不再完全忘了回家,但你又有了新招——几乎每天“拦”同学来家玩。
我用“拦”而不用“邀请”,是因为你确实每次都张开双臂,象拦小鸡一样地把同学拦回家来,有时索性近乎暴力般地生拉硬扯: “到我家去玩嘛!到我家去玩嘛!”瞧你如此这般地“拦”同学来家玩,我真有点可怜你。
是的,你太寂寞了,而你又实在不甘寂寞!被你“拦”来家里玩的,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
只要他们能跟你来家,你总激动得满脸放光,额角冒汗,并且用你千篇一律的方式来接待你的客人。
没有例外,每次你总首先把你所有的玩具,不管如何破旧,全部显宝似地搬出来,摆了一地,把个家里弄得没有插足的地方。
于是,嘴里“轰轰轰”、“哒哒哒”地来一场象征性的“星球大战”,或者每人穿上一只少了后轮的溜冰鞋,搂在一起来所谓的“双人溜冰”,而且做出非常潇洒的样子,同样没有例外,每次你总把家里角角落落里所有可吃的食物,诸如巧克力、加应子、饼干、话梅等统统搜罗出来,放了一桌,就差没把冰箱里的生肉蔬菜拿出来了,而且“你吃啊,你吃啊”地劝个不停,殷勤到了极点……今天我下班回家,又是一地的玩具和果核糖纸。
奶奶正在为你打扫“战场”。
把地上弄得一塌糊涂,奶奶尚且还能忍受,但把你的吃食一古脑儿地端出来请同学大吃大嚼,却是她很难忍受的。
她一边扫地一边对我说:“瞧瞧,一地的加应子核。
我对他们说一人吃两颗就行了,可你宝贝儿子老是说:‘没事,吃啊吃啊!’一人一口气吃了十来颗,好象这东西是偷来似的。
吃了加应子还不算,一人还一下子吃了四块‘秦邮董糖’,四块哪!一块就是一毛多钱……”奶奶是个极为省俭的人、平时对我们伪伙食开销一直嚷着“太费了太费了”,更何况你如此这般地“挥霍”你的食品,委实使她心疼至极。
她忍不住又对我说。
“你们小时候有什么东西吃?你生病最多给你买两块桃爿,可你放在嘴里还要含好半天;如果买几分钱的老乌菱,得代替一顿早饭……唉,现在的孩子大手大脚的!”对奶奶喋喋不休的唠叨,我当然不便说什么,我理解奶奶多少年来俭省贯了的品性;但对你如此的盛情好客,也毫无反感。
我家来客素来频繁,每有客人光临,你总象欢度节日一样欢悦。
不管成人是否喜欢,你也总是倾其 所有毫不保留;在餐桌上更是频频夹菜,劝吃不停,在这方面你几乎给每位来客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这,我一直是视为你的优点而加以褒奖的。
犹如当别人真心诚意地给你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不喜欢你看我们的脸色行事;更讨厌你明明垂涎欲滴,却假模假样地做出”乖孩子”的样子把头摇得象拨郎鼓,喜欢就是喜欢,少一点那种所谓的“教养”未必是件坏事。
我觉得在接受别人的好意时洒脱而不拘谨,在给予别人时往往也能豪爽而真诚。
在物质方面,我清苦的童年自然无法与你现在的童年相比,也无须去比,对你进行“忆苦思甜”并没多大意义…… 你可不管奶奶的唠叨,见我回来,就对我说:“爸爸,给我两毛钱。
”“又要交什么费了?”我问。
“就是交打预防针费。
”“上午不是已经给你两毛钱了吗?难道说你丢了?”“没丢,我用它请客了。
”我大吃一惊:“请客了?”“本来我要把钱交给老师的,但老师不在。
课间的时候,我就跟三个同学去买了无花果。
可我只吃了一包,另外三包都给同学们吃了。
”“你怎么能用打针费买零食吃呢?这多么不好!”“我……我……可别的同学身边都有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而我,从来就没有钱。
”是的,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钱,让你揣在口袋里随随便便地花,也不记得有没有让你自个儿去商店将钱变换成食物。
在幼儿园的几年,交任何费用都是我和你妈妈一手经办的,你想吃什么也总是我们替你买回家来。
除了买东西余下来的几枚硬币我们让你丢进你象征性的储蓄罐里外.你几乎没有接触过钱,你对待钱也淡漠得就象对待我书橱里你看不懂的书一样。
我们的钱也常常在桌上乱放,并不避讳你,从不担心会因此而少掉哪怕小小的一分纸币,因为你根本不需要钱。
没想到,你上学还没几天,几乎是神速地对钱发生了兴趣,不但羡慕起口袋里揣有钱的同学,而且竟将打针费买了零食吃……我怔怔地看着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完全可以想象,当你将那两毛钱变换成4包无花果的时候,你是多么欣喜!你既自己解了馋,还能通过请客显示你的慷慨,而把钱作为打针费交给老师与这一切相比实在是太平淡了;更为重要的是,你忽然发现自己跟大人一样也会花钱了,而学会任何一样新东西都会毫不例外地使你喜不自胜的。
这对你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收获,而对我们家长来说差不多是一种忧虑的开始。
我很明白,一个人终究要和钱打上交道,这是迟早的事,不正视钱在生活中的地位和力量纯属是一种虚伪。
但是,让孩子过早(问题是过早)地去对钱津津乐道,尤其随便地花了不该花的钱,我相信无论哪位家长都不会为此感到兴奋不已的。
可同时,我又明显地感到外界对你的影响力,你毕竟在长大,你生活的范围在日渐扩展,有些同学吃零食时的炫耀,商店里琳琅满目的食品的诱惑,校门口小贩的叫卖声的引逗,将使我对你的即便是一千次的教诲都显得苍白无力……我从来没好好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才开始意识到,在这方面 对你完全放任固然不符合我的意愿,但在你面前对钱永远讳莫如深也是不明智的,因为我根本不可能也绝对没有能力做到让你与钱绝缘,你总得慢慢地学会生活,学会和钱打交道…… 我把你拉到了身边,问道:“阿波,你知道爸爸妈妈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吗?”“我知道,是工作得来的。
”“对极了。
爸爸妈妈天天去上班,为国家工作,国家每个月发给我们工资。
这是我们的劳动所得。
你说,这钱来得容易吗?”“不容易,你们工作都很辛苦的。
”“对。
你很懂事。
可你知道我们的钱又是到哪里去了吗?”“吃掉的。
”你飞快地答道。
“哪能全部吃掉呢,日常的伙食开销只是一部分。
你想,我们要交房租、电费,要添衣服和生活用品,比如还要交你的书费啦、杂费啦、点心费啦、延长班费啦,星期天节假日带你出去玩,等等,这都得花钱。
你说,如果爸爸拿到工资后,马上到饭店里去一顿把它全部吃光,能行吗?”“嗯,那不行!”“对!钱各有各的用场。
你现在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了吗?”“我……我不该用打针费去买零食吃。
”“对,你明白就好。
你这是第一次,爸爸不怪你,更不怪你把无花果分给同学们吃,你慷慨大方爸爸很高兴。
你以后想吃什么东西,对爸爸妈妈说一声,我们会给你买的;当然我们也可以给你饯让你自己去买,问题是不要乱花不该花的钱,懂吗?”“懂了。
”我掏出两毛钱,交给了你:“拿去,明天去交给老师。
”这时。
奶奶插了上来:“不要再把钱给阿波了,明天还是让我去学校交给老师的好。
”“不!让阿波自己交。
”我说,“阿波。
你不会再去买无花果吃的,是这样吧?”“肯定不会了!爸爸,我说话是算数的!”“好,爸爸相信你!”有关孩子和钱的关系,对我无疑是个崭新的课题,以后或许还会经常不断地遇到。
我觉得和孩子谈谈钱的来龙去脉不会是件坏事。
1986年10月1日 爷爷前天从昆山到南京度国庆节来了。
今天,我们一家五口兴高采烈地出去游玩了。
上午,我们到了雨花台,逛了夫子庙;下午,在返家的路上。
我们拐进了药物园。
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
它面积不大,由于鲜为人知,又稍显偏僻,游人很少光顾,因而比节日的玄武湖显得更为雅致、恬静和安宁。
这里,被一条小河所坏抱,而小河几乎被荷叶所覆盖,荷花业已谢去,荷叶却依然青翠欲滴、悠悠摇曳。
有了河,便有了桥,还有水榭,这些颇为 精巧的点缀,加上河边垂柳下星散着的几对情侣,让人觉得极具风韵。
所谓药物园,当然以药物居多,爬满田畴的不知名的药草,可见累累果实的大片药树,都散发着沁人肺腑的药香。
除了这些,还有参天的白杨,葱郁的塔松,怪石嶙峋的假山。
曲折通幽的小径,尤其那一片棕榈树,置身其中。
不由使人想起热带风光。
沿着小河走,可以看见对岸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掩映着一座茅草顶的小屋,让人领略到一种古朴的乡间野趣…… “这里真是好地方!好地方!”爷爷一个劲地赞叹。
“爷爷,我和爸爸到这里来过好多次了。
”你夸耀道。
这里离我家极近,有时空闲或骑车经过这里,我总忍不住带你进来走一走,坐一坐,并常常留连忘返。
在这安恬而又纯朴的景色里,一切疲劳和烦恼都会随之消融。
我们在一片草坪上坐了下来,铺开塑料纸,拿出啤酒、蛋糕、牛肉及水果,开始野餐,你一刻也坐不住,嘴里塞满了东西,却还象一头小鹿似地在草地上奔逐。
不远处,有几个年轻的大学生在打网球,你先是好奇地看了一会,很快你就成了他们忠实的捡球员……我素来不善饮酒,几口啤酒下肚,已是满脸通红。
我将头枕在臂弯,斜卧在草地上,远远地望着你,只觉得一种怠倦和微熏的快意遍布全身。
你依然在奔来逐去。
今天一上午已经跑了不少路了,“柯达”也照掉了近一卷,我们都觉得腿肚子胀鼓鼓的,而你显然比我们跑了更多的路,因为你还是不乐意直线行走,常常跑了大老远了,又“得儿,驾!”地跑回头来迎我们。
可现在你却依然毫无乏意。
“你看阿波,一刻也不想歇。
”奶奶说。
“除了睡熟的时候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累。
”你妈妈说。
我也不明白你怎么会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今天,你不仅腿没停过,嘴巴也没停过,一路上,你又问了我你已经问过不知多少遍的问题。
比如:“爸爸,孙悟空和超人哪个厉害?”“爸爸,小轿车和摩托车哪个快?”“爸爸,蚂蚁是益虫还是害虫?”“爸爸、鲸鱼真能把轮船吞下肚吗?”你提的问题是无穷无尽的,许多又都是怪诞的。
在同辈人中如果我还不能算太无知的话,恰恰在你没完没了的“为什么”面前我才真正发现我的知识是多么的贫乏。
当然,有许多问题我还能牵强附会地作出回答,而最让我难以启口、无从回答的莫过于这个问题:“爸爸,我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我只能哈哈地笑一阵,说:“这,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这当然不能使你满意。
你总失望地嘟着嘴说:“你老是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你现在就不能告诉我吗?”这个问题也许折磨得你很苦,你总是一想起就问。
记得我小时候也对这个问题大为困惑过,总觉得是个解不开的“谜”。
我曾作过努力,试图就这个问题对你作出回答,可结果还是不行。
我说:“这得追溯到13年前,那时爸爸和你妈妈从两所不同的学校高中毕业后,一起到了县郊的苗圃插队。
过不久,我们相爱了……” “相爱?”你打断了我,“相爱是什么意思?”“相爱嘛,嗯,就是俩人好上了,很好很好。
”“喔,我明白了。
”你老成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们一块儿干活,空了一块儿聊天、散步,偶尔也一块儿进城去玩……”“爸爸,插队很苦吧?”“当然,很苦的。
干活累人倒也罢了,主要的还没什么吃的,我和你妈妈每人每月就13元生活费。
爸爸那时可是个穷光蛋,饭量又大,吃了上半月就没了下半月的,你妈妈老是接济我……”“妈妈对你可真好。
爸爸,你给过妈妈什么礼物吗?”“礼物嘛,”我想了想,说,“给过的。
但那时爸爸给妈妈的最值钱的礼物是一双尼龙袜子。
”“就一双袜子?”你叫了起来,“爸爸你也太小器了!”“是啊,是小气了点。
可没办法呀!阿波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可根本不在乎这些,我们把钱呀、地位呀看得很轻很轻,我们只看重两个人好,心里就满足了……”“后来呢?”“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后夹呢?”“后来就有了你。
”“是不是结婚了之后就要生孩子?”“通常是这样的。
”“那么,我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我的天!兜了半天圈子,你还是缠住这个问题,而我终究又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佩服有些西方人可以毫无顾忌地把人生最隐秘的事情向未成年的孩子和盘托出,我理解也明白这样做不一定有什么坏处,可让我做却实在做不到。
我发现,在这方面我终究是一个传统的人……长空瓦蓝,秋高气爽。
微风在轻轻地吹拂,淡谈的药香混合着青草的气息弥漫在空间。
我依然斜卧着。
望着你灵活轻捷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时光过得是多么快,几乎是刹那间你已经是7岁了,是小学生了,长这么高了。
我忍不住看了你妈妈一眼,她正埋着头在给爷爷奶奶削苹果。
今天,她穿了一件款式颇为新颖的长袖连衣裙,厚实的质地、浅灰的颜色,把她衬得更为优雅年轻了。
今天刚出门时,你看了看妈妈,忽然说:“妈妈,你今天真好看。
”“噢!”你妈妈欢叫了一声,抱住你,又给了你一个响吻,说,“乖孩子,谢谢你的夸奖。
”“阿波,妈妈什么时候不好看过?”我笑着问道。
你不假思索他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对于你的恭维,让你妈妈、让我,也让爷爷奶奶乐了好一阵子。
今天在路上,你还碰到了你班上的一位男同学,你告诉我们说:“他很可怜的。
他的爸爸生病死了,她的妈妈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了,又生了个孩子,他只能靠他的爷爷奶奶,他妈妈很久很久很久才来看他一次。
” “你和他好吗?”我问。
“很好的。
老师说,我们大家都要关心他、帮助他。
”“对,是应该关心他帮助他。
”你是幸运的,阿波!你生活在一个健全而又幸福的家庭里。
我们是多么快乐!我们的生活充满着欢声和笑语。
我和你妈妈恋爱6年,结婚7年,这些年来我们一直相处和谐。
这种和谐,是实实在在的。
我们共享欢乐,同担忧愁,即使遇到波折,也能相互理解,妥然处之。
我爱你妈妈,你妈妈爱我,我们爱你,你爱我们,这时一个家庭来说是最重要,也是最弥足珍贵的!我不敢奢望我们往后的生活一定是一片坦途,但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困苦,我们一定能挺过来的,我相信!这不仅是为了我们,也为了孩子——你!你终于从打网球的那边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趁着酒兴,我搂住了你,说:“来,吻爸爸一下。
”你梗着脖子,躲避着说:“不,你的胡子上有10种毒素。
”我看到你妈妈在偷笑。
我说:“你别听你妈妈胡扯。
”“是真的,妈妈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我的头发在明显地稀疏,而胡子却出奇地“茂盛”了起来。
我几乎每天刮胡子,唯独唇上那两撇胡子总不忍心刮掉,长了最多用剪子修修,这倒并不完全是为了什么“风度”,只觉得刮掉了就不是我了。
一次为拍身份证上用的照片,我给人逼着刮掉过一次,结果让一些同事朋友窃笑了半天。
我当然不信报上的鬼话,可我还是稍作让步:“那你吻的时候别碰着我的胡子就行了。
”“那好吧!”你撮起你的小嘴,思赐似地在我的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1986年10月10日 今天做完早操后,在操场上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批评了你和你的另外两位同学。
你是个进校才一个多月的一年级学生,挨批评就够上这么高的档次,可见你犯的错误也够“档次”的了一一昨天放学后,你和你的两位同学用你们削铅笔的小刀,把学校围墙边一棵价值100多元的棕榈树剃成了“秃头”——棕搁树本来伸展着几根蒲扇样的枝叶,你们几个却非常坚韧而又极富耐心地把它们一根一根全部割下来,然后,一边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一边把它们当成济公的扇子摇着玩。
你的片刻的欢乐,终于以受罚为代价。
回教室后,班主任老师就这个问题又训了你们三人足足有半个多小时。
她当然从“爱护公共财物”、“保护绿化”入手讲了一番道理,然后又做了十分形象生动的比喻:“如果把你们的耳朵、鼻子、膀子也一一割掉,你们受得了受不了?”你们响亮地异口同声地回答:“受不了。
”“是谁首先出的这个主意?”老师问。
另两位同学又响亮地异口同声道:“刘一波。
”你闷着头,不响。
对同伴理直气壮的“揭发”你也一点不怨恨,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
中午回家,你对我说:“爸爸,老师叫你下午到校长办公室那里去一次,还要带上10元钱。
”你的口气轻飘得就象通知我到学校去拿本书或签个名似的。
我无法对你再多说些什么,我想我要说的校长和老师一定已经都对你说了。
我只觉得我实在无颜再跑到校长办公室去交被罚的款,因为前天,只在前天我已去交过一次了。
那是前天课间的时候,同学们都出去玩了,而你和另一位同学先回教室。
不知你哪根神经兴奋得又使你想到了一个歪主意——当同学们纷纷要回教室的时候,你却和另一位同学把门紧紧地抵住。
预备铃响了,门口的同学越聚越多却进不了教室。
就在大家齐心合力地椎门时,你俩又突然跑开了,门外的一群同学失去重心,顿时跌得稀里哗啦的,而同时,上端嵌有玻璃的门猛地撞在:墙壁上,玻璃全碎了!……你当然少不了挨批评,而我只得掏钱——掏了4元2角钱赔玻璃。
也是在校长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位什么主任,她毫无表情地给我开着赔款收据。
我陪着笑抱歉他说:“对不起。
真对不起。
”“对孩子还是要加强教育,不能太惯了。
”我尴尬他说:“当然,那当然!”“幸亏玻璃没砸着人,要不然事情就大了。
”“是啊是啊!”我连连说。
我觉得我谦卑得就象龟孙子……前天赔了4元2,事情才过去一天却增加了一倍多——赔10元!老天爷,后天不知你会做出什么“壮举”,准备将罚款翻几番?完全可以想象,我是多么难堪。
如果说赔钱于我还没什么的活,让我去校长办公室重受那份活罪。
我可真有点受不了,我差不多是怀着胆怯的心情走进校长办公室的。
谢天谢地,校长办公室没人。
我逃也似地离开那里。
拉着你来到你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
不管怎么说,班主任老师总更熟悉一点,也和蔼一点。
“老师,我爸爸来了。
”你倒比我但然,好象把棕榈树剃成”秃头”的是我而不是你。
老师抬起头,对我说:“喔,来啦!”我牵动着僵硬的脸颊,努力做出笑的样子,掏出钱说:“老师,校长办公室没人,这10元钱就交给你吧!”“唉,你这孩子……”老师这长长的一声叹气,叹得我恨禾得找个地洞钻。
她接过钱,看了你一眼,问道:“刘一波,你知道这10元钱能买多少学习用品吗?”“我知道。
能买100多支铅笔,或者能买100多本练习本,或者能买100多块橡皮,够我用几年的了。
”没想到,你竟如此地对答如流。
老师看我惊讶的样子,说。
“上午我已在课堂上给他们计算过了,我要他们知道这钱的价值,钱的用处,让他们知道爸爸妈妈的钱来得并不容易,被罚款是心疼的。
”哦!老师也开始和你们谈“钱”的问题了。
“刘一波,你先回教室去吧。
”等你走了,老师却又把10元钱还给了我。
我诧异地:“这……”“校长和我们商量过了,对这个问题还是以教育为主,罚款就免了。
但是不要对孩子说穿。
让他们知道被罚了款也多少是一种教训一种压力,我也可以用此去经常提醒他……”我明白了学校的良苦用心。
但这是不是管用我不敢说。
钱对我们来说确实来之不易,但对孩子来说似乎还是容易的,只要开个口“通知”一声就行了。
我收回钱,说:“真对不起,刘一波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这孩子,唉……”老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说,求求你,别叹气了,你这叹气可比骂我还让我难受。
“你这孩子有时候好得不得了,”老师继续说道:尤其表扬了他几句,那简直好得让人感动,上课时挺着胸,双手放在背后,坐得端正极了;老师提问,手举得高高的,老是抢着发言;再说,他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也是算不错的。
可有时候,唉,又调皮得很,管不住自己,玩性很重,上课动个不停,瞧,前天砸了玻璃,昨天又去割树……”“我的孩子实在让你费心了。
”“那倒没什么,这也是我们做老师的责任。
”“子不教父之过嘛!”“我用打哈哈掩饰我的难堪,同时急急告别了老师。
傍晚,我下班回家,发现你伏在你的桌子上一副很用功的样子,我走进去探头一看,好家伙,又在写保证书了——这已是你开学以来的第3张保证书了。
我说:“你可真了不起!我看等不到你小学毕业你的保证书差不多可以装订成册了。
”你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忧郁他说:“没办法,老师叫写的,我们老师现在动不动就叫人写保证书。
”“你不如把保证书复印个几百份,以后老师要你写。
你只需填上日期就行了,这有多省事!”你根本没听出我的口气是讥讽的,好象我真的在给你出主意似的。
你很认真地对我的“主意”提出异议:“那不行,爸爸!我每次犯的错误都不一样呀!”“你难道打算把世界上的错误一个一个统统地犯上一遍才罢休?”我正色他说。
你闷着头,不说活。
“在干一件事情之前,你就不能先好好地想一想,动动你的脑筋吗?如果发现是错的马上停止就不行吗?” “我也想的,只是我没想到那是错的。
”“那你想什么来着?”“当时……我只想到好玩……”“玩!玩!玩!你的玩性也实在太重了!你就不能忍着点吗?”“爸爸!”你哭丧着脸说,”可我,实在忍不住哇!我,我也不想犯错误。
”你的口气里竟充满着懊恼和痛苦,这是前所未有的。
我的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是的,你这样的年龄,是非观念还很淡薄,对某些事情的结局还缺乏预测能力,你不懂得防卫别人,也还不懂得保护自己,这是你的无知,却又正是你的无暇。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不想在学校已经给你的“教训”和“压力”上面再添加些什么。
我不愿意看见你这么小竟然已经开始品尝痛苦,不愿意你从此就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在世界上是找不到一生中没有打碎过玻璃或犯有其他过错的人,尤其童年没有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活泼喜动、充满好奇本是你这样年龄的孩子的天性!我抚着你的头,安慰道:“你不要再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1986年10月15日 “爸爸!爸爸!”你已经上床躺下了,却一连声地喊我。
“有什么事吗?”我走进你的小房间,在你的床前坐了下来。
“爸爸,我差一点忘了告诉你,昨天老师就问我们学生想不想报名参加学校的音乐班和美术班。
”“哦?音乐班和美术班都学些什么?”“音乐班学小提琴、手风琴、电子琴,美术班就是学画画。
”“你们班上报名的同学多吗?”“有好多同学都报名了。
”“那你想不想报名呢?你是喜欢学乐器,还是喜欢学画画?”“我……我什么都不喜欢。
”“你可真有雄心大志。
”“可我喜欢一样东西,我……不说。
”“你喜欢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最喜欢的就是——玩!”“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相信你会最喜欢做作业。
”“当然不是做作业。
”“难道说你最喜欢写保证书?”“爸爸!”你嘟起嘴说,“我现在最讨厌写保证书了!”“那你究竟喜欢什么呢?”“你猜不出来吧?告诉你,我最喜欢的是一武术!” “武术?”“对,就是打拳!哈!——哈哈!一哈!”你说着,在床上就动起拳脚来了。
“你大概觉得学武术很好玩吧?”“不,我知道学武术就是练功夫,很苦的。
”“那你们学校有武术班吗?”“就是没有呀!我昨天就问老师了,老师白了我一眼,理都没理我。
”“既然音乐班、美术班你不喜欢,而你喜欢的武术又没人教。
那你就安心睡觉吧!”“唉!”你大人似地叹了口气,把身子别到了里面,说,“只好睡觉。
爸爸晚安!”“晚安!” 你几乎是刹那间就睡着了,立刻变得一无所思、一无所想了。
我却沉思了起来。
这些年,我从没考虑过让你正儿八经地学点什么带有技能性的东西,从来没有!尽管我住宅的四周早已响起了稚童们弹奏的电子琴、小提琴乃至钢琴的声音,星期天早晨也不乏看见做父母的背着画夹拉着自己的孩子去学画画的身影,可我始终无动于衷。
与其说我并没有发现你在音乐或绘画方面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或天赋,不如说我并不愿意过早地为你选择什么,不愿意逼迫你学那些你没有兴趣的东西。
而今天,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似乎稍稍动了一下。
我把事情告诉了你妈妈。
你妈妈说:“其实让阿波学一样乐器也未尝不可。
倒不一定指望他以后当演奏家,让他从小受点音乐艺术的熏陶也是好的。
”“这当然有道理,可他没有兴趣。
”“小孩子的兴趣还不是靠大人培养出来的。
”“我担心靠大人培养出来的兴趣,未必能持续多久。
”“其实阿波有许多时间都是瞎玩玩掉的,这很可惜。
”“我倒不这样认为,他能快活地玩,能想出许多玩的花样,不仅有益于他的身心,同时也锻炼了他的想象力、创造力。
如果让他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里固定地学一样东西,他也许会感到枯燥乏味的。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我笑了。
我发现我终究没有真正在这个问题上动心,与你妈妈的一席话只是为了进一步巩固我原有的思想罢了。
我说:”还是算了吧,既然阿波不喜欢就别让他学了。
”“你就固守着你的所谓现代意识:自由发展。
”“说得对,自由发展!” 1986年10月23日 “老天爷!你儿子今天差点闯下大祸,差点出人命事故!”我刚踏进家门,你奶奶就一边揉她的胸口,一边对我说着:“真吓死人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我感到我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憧。
我急不可待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刚才老师特地派学生来找我,把我叫到学校去了。
你猜你儿子干了什么?他叫他的一个同学跳楼!”“什么,跳楼?”我惊叫起来。
全身不由地一阵战栗。
“老师也急得不得了,她说真出了人命,她会去坐监狱的。
我都被老师说得抬不起头来。
”“阿波呢?”我怒气冲冲地问。
“在他的小房间里。
”我走进了你的小房间。
你早已听了到我的声音,已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我。
我用很大的力气压住自己的肝火,耐着性子问: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这不能全怪我……”“先不要狡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我!”你一边绞着你的衣角,一边说了起来——原来,今天下午上课前,你和你班上的另一位皮王一块在走廊上吹牛。
你说你会气功,一运气子弹都打不进你的肚皮,一掌能一下劈断28块砖头;那皮王说你有气功根本是假的,而他有轻功才是真的,他不仅能从楼下“嗖”地飞到楼上,还能从楼上“啪”地跳到楼下,什么也伤不着。
你当然也不相信他的诺。
你说:“你才是假的,你是在吹牛!”“我吹牛?”那皮王说,“我就敢从这二楼跳下去。
”你不失时机他说:“你说你敢跳,那你跳呀!那你跳呀!”那皮王把头探出阳台的栏墙,胆怯地望了一眼楼下,可嘴上还是说得硬梆梆的:“跳就跳!这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于是,你一个劲地怂恿:“那你跳呀!你怎么不敢跳啦?你敢不敢跳?”你显然把那皮王逼上了绝路。
他把话说得那么硬,现在再想退缩已经没有台阶可下了。
“你看着,我这就跳。
”那皮玉说着,硬着头皮抖抖索索地爬上了齐他脖子高的栏墙。
他的腿和臀部已在栏墙外面,头和手还在里面,而肚皮则紧紧地压在栏墙上。
“你敢不敢跳?你敢不敢跳?”你还在傻兮兮地催促。
那皮王哭丧着脸,再也不敢动一动了。
他此刻就象一袋面粉一头在里一头在外地卧在栏墙上。
这真是危险极了!可你居然凑到他的面前,还在笑眯眯他说:“你敢不敢跳呀?你敢不敢跳呀?”那皮王的鼻尖上已冒出了汗,他刚才虽然大话连天,但毕竟不至于傻到甘愿让自己粉身碎骨的地步。
就在这时,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来了。
她一走进校门,猛地看见了二楼阳台栏墙上卧着的学生,顿时面如土色。
她急得大叫,“别动!别动!”她喊着,救火似地一步三级地奔上了二楼,把那皮王从栏墙上抱了下来。
“你简直不要命了!你摔下去要死的!你死了,我得陪着去坐牢!”老师急得眼都直了。
她大发雷霆。
“不……不是我要跳的,是……是刘一波叫我跳的……”那皮王擦着鼻尖上的汗,语无伦次地“检举揭发”道。
你缩到了一边。
看见老师发这么大的火,你的脸也变白了,你似乎刚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
你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叫他跳的,是他自己吹牛说敢从这里跳下去的。
”“走!”老师吼道,“都给我到办公室去!”你当然又少不了挨一顿好训,而且类似一张“传票”,把你奶奶也“传” 到了学校,陪着你受“训”……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有多危险啊!要真是出了 事故……我简直不敢想下去。
“你难道不知道从楼上跳下去会摔死的吗?”我问。
“我知道他肯定不敢跳的。
”“万一他真的跳了呢?”“不会的!他是个吹牛大王。
谁让他吹牛都吹得不象话了!”“你说你一运气子弹都打不进你的肚皮,一掌能劈断28块砖,你吹牛就 吹得象话了?”“我……我……”你憋了半天,才说,“我是考验考验他勇敢不勇敢。
”“混蛋!这不是什么勇敢,这是蛮干!”“那你……”你肌怯地瞥了我一眼,最后还是嗫嗫嚅嚅地说:“你不也 老是叫我从台阶上往下跳,老是对我说‘你敢不敢跳?你敢不敢跳?’吗?”我差一点没给气晕过去。
你不仅老是和我顶嘴。
而且照你这么一说责任 好象完全在我身上了。
我声嘶力竭地吼道:“小祖宗!从台阶上往下跳和从楼上往下跳是一回事吗?你难道连这
点也分不清楚?”你沉下头不说话了。
我忽然发现,生活中的有些事情实在太矛盾了。
我确实希望你能勇敢, 并且想方设法培养你的勇敢精神,我确实无数次地让你从台阶上往下跳,无数次他说过“你敢不敢跳?你敢不敢跳?”可万没料到,这一切你竟照搬到你的同学身上,而且这样的不分场合和不视轻重,差一点酿成了大祸。
这太可怕了!我曾经对你的怯懦深恶痛绝、但对你如此的“勇敢”又极为不安。
老天,对一件事情要把握好它的分寸该有多难啊! 我对你忧虑重重,同时又觉得对你无能为力,因为我不可能象钥匙串似地整天系在你的裤带上,对你的每一件事情作出我的告诫或提醒。
我看到了你桌上的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汉字,又间隔着拼音字母,这是你刚才的又一份“杰作”——保证书。
内容是这样的: 我保证以后不叫××同学跳楼。
我自己也保证不跳楼。
我差一点为你哭出来。
伴随着你早期读书生活的竟是这么多的“保证书”,这实在无法让人喜笑颜开。
1986年11月13日 每天晚餐前,总是我们全家最感温暖最感欢乐的时候。
早晨我们各自分散出去,直到晚上才聚拢回来,一天的趣事见闻都在这时得到交流和畅谈。
而你,通常是个主讲者,总是不断头地倾诉一天里积累下来的种种事情,虽然说不上有什么系统性,却很富情感。
你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老师对你说的话,即使是最琐碎的话,你都觉得意义无比重大;哪个同学在班上出了什么洋相。
你能乐不可支地在我们面前模仿得维妙维肖;至于你自己有什么“丰功伟绩”,那更是手舞足蹈地叙说得唾沫飞溅……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直到开始吃晚饭了,你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有点奇怪地问道: “阿波,你今天怎么沉默寡言起来了?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吗?”你没有回答。
只顾端起饭碗往嘴里扒饭。
“你好象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爸爸,”你从饭碗上抬起头来说,“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讲话,这是你常说的。
”我给闷注了。
我看了看你妈妈,你妈妈也看了看我,我们都预料到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奶奶也意识到你在躲避着什么话题,她对我们说:“阿波他们下午没上课,说是开什么全校大会。
”听了奶奶的话,你不安地看了我们一眼,大概是觉得不说不行了,才轻轻地告诉我们:“我们学校发展少先队员了,今天在操场上举行人队仪式。
”我和你妈妈都吃了一惊。
这么重大的新鲜事儿,你竟憋到现在才说,可真沉得住气。
要在平时……只是刹那间,我就恍然明白了——你的脖子上是空的!无须多问,这第一批新队员中没你。
我一下子变得十分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我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你妈妈、奶奶聊些别的事情,直到我们都吃完了晚饭,我才尽量漫不经心地问你道:“你们班上第一批发展了多少新队员?”“15名。
”“15名?人数不少嘛。
看来这15名中没有你?”你沉下头,极轻极轻他说:“是的。
”“嗨,那有什么!第一批没入队,还有第二批第三批嘛。
只要你努力,没有什么事情你会做不到的。
抬起头来,爸爸可不喜欢看你这副懊丧的样子。
”你抬起头,感激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伸手抚住了你的肩,轻声问道:“能告诉爸爸今天的人队仪式热闹吗?”我这亲呢的动作及和蔼的问话,终于使你忍住了泪水,并打开了话匣子。
你告诉我们,新队员是怎样跟着少先队的队旗入场的,铜号和队鼓是怎样奏起节奏明快的队乐的,队乐中老队员是怎样将崭新的红领巾戴到新队员的脖子上的,新队员又是怎样高举右手面对队旗宣誓的……你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深受感染是可想而知的。
你在向我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脸颊上始终泛着红晕,这红晕里除了有激动和兴奋外,我一眼就看出更多的是羡慕。
你又活跃了起来。
你笑着对我们说:“爸爸,今天好玩死了,高年级的老队员给我们班的××同学戴红领中时,××同学应该是立正的,可他却稍息,就这样,人都歪了。
”你在屋子中间夸张地模仿着那同学斜肩弓背的“稍息”样,惹得我们都笑了起来。
“还有呢!”你说,“我们班的另一个同学虽然入队了,可他连敬队礼 也不会,瞧,他是这样敬的,五指叉开,就举在额头上,难看死了。
”你模仿了另一个同学“难看”的队礼后,突然“啪”地一个立正,挺胸 收腹,一挥手来了个标准的队礼:“爸爸,其实队礼是应该这样敬的。
”我们一下子都不笑了。
没错,你的队礼敬得绝对标准,甚至可以说帅极了。
我们谁都想起,你 已经好几次对着衣橱的大镜子左照右照地学敬队礼了。
可是,你白白会敬这么漂亮的队礼,脖子上却没有红领巾……这真使我们有点难受。
沉默了片刻,你妈妈问你道:“你们班的新队员是大家推选的,还是老师指定的?”“先是大家推选,最后是老师指定的。
”“同学们推选你了吗?”“有一个同学推选了我,可马上有四个同学站起来反对。
”“我的天!他们都说你什么来着?”“一个说我放学后忘了回家,一个说我恶作剧打碎了教室门上的玻璃,一个说我破坏树木,一个说我叫人跳楼……”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们说得没错,全是你保证书上的内容。
”你嘟起嘴,不服气他说:“老师早说过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可是他们却一辈子都记着。
”“你推举别人了吗?”我问。
“那天班会我一共发了5次言,我推选了2个,反对了3个。
”“唷,还很激烈呢!”你妈妈问,“那你反对的那3个人这次入队了吗?”“入了。
”你的脸一下子又胀得红红的,“××同学他打过人照样入队了:×××同学的成绩还不如我呢,也入队了,××同学老是给别人起绰号,这次也入队了,他给我也起过绰号呢!哼!”“给你起什么绰号?”我问。
“说我是‘写保证书大王’。
其实他们也都写过保证书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肚子的气,你的羡慕已明显地变成了嫉妒。
我说,“别人好,你可以不服气,可你只有努力比他们更好才算真有本事。
如果老是用你的优点去比别人的缺点,那有什么出息!”奶奶在一边说。
“看你这不服气的样子,那你想不想入队呢?”这是无须多问的。
你怎么会不想入队呢?刚才你的那一番“表演”,足见你对红领中的向往已经到了如何热烈的程度,可是,你的回答却让我们整个儿惊呆了!“入队有什么稀奇,我才不想入呢!”我半天没能透过气来,你妈妈一下子瞪大了惊骇的眼睛。
我们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这太世故,太不可爱了!我不想大声嚷嚷。
却又不能平心静气他说话。
我尽力克制着,可还是无法冲淡我的怒气:“哪里学来的这混帐话!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你什么时候学会自己欺骗自己?”你看我的脸色都变了,沉着头不说话了。
孩子与成人相比,他们最美妙最可爱的地方莫过于纯朴和自然,他门不会忸怩作态,不会装模作样,他们从来怎么想就怎么说。
可是,你又怎么会说出这种戏谑的近乎玩世不恭的话来呢?孩子越大变得越复杂,犹如一张白纸,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白纸上终究会玷染上生活中的种种杂色,可你的杂色就来得这么早吗?你才只有7岁啊! “阿波,你说这样的话太让爸爸生气了。
你没能入队爸爸根本就不怪你,但是一个人言不由衷是多么不好!你心里明明想得到什么东西你就承认想,然后努力去得到它,这才是一个男子汉!” 你“嗯”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对你妈妈说:“妈妈,我要睡觉了。
”你妈妈随着你走进了你的小房间。
片刻,我听到了你和你妈妈的对话:“妈妈,其实我还是想入队的。
”“很想很想,是吗?”“是的,想得不得了!”“妈妈知道你想,但你刚才为什么又说那样的话呢?”“那是我们班上一个留了两次级的留级生说的,我们几个没入队的同学就都跟着说了。
”“以后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不要去学人家的怪话,知道吗?”“知道了。
妈妈。
你说我以后能入队吗?”“能的,一定能的!”“我也想我一定能的。
妈妈,晚安!”“晚安!祝你做个好梦!”你已经躺下了,忽然听见你爬起来踢踢沓沓跑到我们大房间里的声音,我正诧异,一会儿你又踢踢沓沓地跑回了你的小房间,重又钻进被窝。
你妈妈跑过来悄悄地告诉我,你又在我们房间的大衣橱的镜子前,学着敬了几下队礼…… 1986年11月25日 一早,我就被雨珠拍打窗户的声音惊醒了。
我披衣而起,走上了阳台。
远处的钟山和近处的楼群都被笼在了一片烟雨之中。
雨急骤地直射路面,使路面上溅起一片水雾。
马路两侧已形成水流,哗哗有声地泻进下水道去。
时值仲秋、雨点飘在身上,顿生凉意。
我正准备返身回屋,却见你一边胡乱地套着衣服,一边快步地走上阳台。
你睁着睡眼,看见雨从天降,竟一脸欣喜,你叫道:“嗬!下雨罗!下雨罗!”“看你高兴的。
”我说,“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下雨。
”你没理我,急急忙忙地返回屋里,急急忙忙地刷牙洗脸,然后说。
“爸爸、我马上要吃早饭。
”“时间还早着呢,不用着急。
”“不,我今天要早点到学校去。
”“干什么去?”“爸爸你别问了。
反正我今天要早点到学校去。
” 平时吃早餐你总是磨磨蹭蹭的,不知要催你多少遍才能吃完。
可今天。
你却出奇地自觉,而且快速得让人担忧——嘴里的还没咽下去,碗里的又扒进了嘴里,你根本不可能细细咀嚼,完全象鸭吃螺丝似地伸长着脖子硬吞。
你妈妈也已起床,看你这么个吃法,急忙劝阻道:“你能不能慢点吃,要噎着你的!”你一边神着脖子一边含混他说:“没事!没事!”你三口两口扒完早饭,喝过牛奶,又匆忙地穿上套鞋提起雨伞,对我们说:“爸爸妈妈,我走了。
”“这么早就到学校去?”你妈妈惊讶地问道。
“嗯。
”你用劲地点了点头。
你走到门口,我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又一次问道:“你是昨天有什么东西忘在教室里了?”“不。
”“喔,你昨天做值日忘了关门窗,你是去关门窗的?”“不”“那到底为了什么?”你犹豫了一下,然后踮起脚尖,套着我的耳朵挺神秘他说:“爸爸,等放学以后我再告诉你。
”我无可奈何地:“好吧!”我们互道了再见,你就“嗵嗵嗵”地下楼去了。
“阿波刚才对你说什么来着?”你妈妈问我。
“他什么也没告诉我。
”我耸了耸肩。
我们一起走上阳台,看着在风雨中晃晃悠悠的雨伞和雨伞下瘦小的你,我们都好生奇怪:你这么早急着赶到学校究竟干什么去呢?今天上班,我心里总惦着这事。
下班前我接到你妈妈的一个电话,原来她也惦着这事。
她说:“我忽然想起来了,阿波一定是为了到学校去扫水。
”“扫水?什么扫水?”我听不明白。
“下了雨,他们学校门口和操场上就有许多水洼,同学们走路就不方便,他是想去扫掉水洼里的水。
”“真的?”“肯定是的。
”你妈妈说,“前天我休息不也下大雨吗,我送阿波上学,走到校门口,就看到好几个高年级学生冒着大雨在扫水,你猜阿波对我怎么说?他说,’哎呀,妈妈我今天来迟了。
’”“怪不得他这么赶早,他是想抢在别人前面。
”“是的,没错!”“可他走的时候夭还在下雨,水洼里的水就是扫掉了也还会积起来的呀。
”“就是嘛!”你妈妈说,“你没看见那天那几个高年级学生浑身透湿,象落汤鸡。
有几个家长在门口穷叫,“小傻瓜,还不进去躲躲雨,要淋出病来的!’‘二百
五,等雨停了再扫不好吗?’可那些学生根本不听,就象是 在抢险救灾一样,而且好象在攀比哪个淋得越湿就越光荣似的。
”“看来我们的阿波被他们的精神感动了,也非得弄个‘落汤鸡’回来不 可。
”“那天阿波还对我说,他在班级墙报上‘做好事’的一栏里总比别人少 一颗红星。
”“嗅,我明白了,他在为他的‘红星’而奋斗。
可惜没让奶奶事先为他 准备好一碗姜汤,以便庆贺他的凯旋归来。
”传来你妈妈的笑声:“没有姜汤不要紧,我这医院里有的是感冒冲剂。
”挂掉电话,我真有点哭笑不得。
我相信你妈妈的猜测是有根据的。
你虽然很调皮,常会闯些祸,但你确 实有一副愿为大家服务的热心热肠。
在公共汽车上,你占有了位置,但看到了老人或抱婴儿的年轻父母,你早已懂得了礼貌地让座,别人说你不用让座,你本身就是个孩子,可你说:“不,我已经大了。
”路上捡到钱,哪怕捡到一个没用的钢笔套,你也是无论如何要交给老师或民警叔叔的:有一段时间,你的铅笔、橡皮用得特别特别费,我一直奇怪,后来老师告诉我你几乎每次都是抢着借给那些忘了带铅笔盒的同学,按你的心思,最好班上每天都有同学忘了带铅笔盒;一次班上搞活动需要录音机,你高叫着:“我家有!我家有!”于是急如星火地回家来取……应该说。
你的身上充满着乐于助人的正气。
可是,今天你心急慌忙地赶到学校冒雨扫水,是不是有点…… 下班后,我匆匆地回家。
果然给你妈妈猜中了。
你一早真的想去扫水。
可你一脸诅丧地告诉我说: “我今天又去迟了。
”“怎么,又迟了?”“是的,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比我去得还要早。
我拿了扫帚也想去扫,可他们说:”一年级的小不点儿.走开!’硬把我给赶跑了。
”“你很生气,是吧?”“是的,可他们比我大多了,我也没办法。
”你气哼哼他说,“其实。
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图老师的表扬。
”我微微吃了一惊。
我问道:“那你去扫水为了什么呢?”你看了我一眼,支支吾吾他说:“我,我……为了方便大家……但,但也是为了表扬,……我比别人还少一颗红星呢!”我一点也不想挫伤你的这种上进心,却又不愿助长你的虚荣心。
上进心和虚荣心有时候常常是缠在一起的,犹如荣誉感和图表扬一样,要理清里面的关系而不失偏颇,对孩子来说并非易事。
我小心翼翼他说:“阿波,你乐意为大家服务,争做好事,这太好了!爸爸非常非常高兴,但是,如果做好事就是为了图老师表扬,换一颗红星,你说这好吗?”“唔……这,这不大好。
”“对!比如你在汽车上让座,捡到东西交公,借文具给同学,等等,你在做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要老师表扬,这多么好!其实。
由于你帮助了别人,使别人感到快乐,这就够了,表扬不表扬是无所谓的。
你说是吗?”“是的。
爸爸,其实真正的好孩子做了好事是不告诉别人的,对吧?” “说得对!阿波什么都知道,不用爸爸再说什么了。
”我非常希望你的所作所为能保持原有的自然的本色,而不被人为地蒙上虚荣或功利的色泽,但我知道这通常是做不到的,不要说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事,即便现在学校里开展的那小小的“红星少年”之类的竞赛活动,足可把我的愿望撞个粉碎。
1986年12月1 日 这几天我上杭州跑了一趟,参加一位朋友的作品讨论会。
只身在外,我时常想起你,而让我能排解这种思念的就是在朋友面前谈起你。
我曾担忧老在别人面前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孩子是否有点自私,因为通常只有身为父母才对自己的孩子那么钟情,而别人未必会对此类话题感兴趣。
出人意料的是,我对你入学以来种种趣闻轶事的叙述竟使我的那些朋友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这真令我心花怒放。
同时我发现,我在叙述你当时曾经使我担忧和焦虑的种种“错误”时,我竟一概地怀有着欣赏的心情,采用的纯粹是赞叹的口气,我甚至觉得我当时对你大发脾气乃至揍你,简直是愚昧透顶、蠢不可及!许多事情当拉开一定的距离再去看它时,往往会获得一种与当时不尽相同甚至大相径庭的感受,更何况这正是远离着你而又十分思念你的时候。
北京的一位同行朋友极为热情地向我提议。
是否可以把你上学后的种种事情写成一本纪实性的书,而她乐意做这本书的责任编辑。
这无疑是个绝妙的主意!今天,我从杭州回来了。
你兴致勃勃地在我身边转,一刻不停地告诉我离开时的许多事情,连你奶奶和妈妈想插一句话都很困难。
如果我对你的话稍有分神,或我想撇下你,转向你奶奶和妈妈,你就会不满地穷嚷:“爸爸你听我说嘛!爸爸你听我说嘛!……”你告诉我的事情真是琐碎无比。
如你捉到过一只蚱蜢,起先想养起来,可后来关在铅笔盒里不动了;如你做过一个梦,梦见你长胡子了;甚至连班上有个同学拉肚子,一堂课上了5趟厕所都说得详详细细……对你所说的这些,我不仅得非常认真地听,还经常得做出极感兴趣或十分惊讶的样子,才使你感到心满意足。
“爸爸,对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没告诉你呢!我们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啦!”“喔,这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脸上欢乐的红晕刹那间消失了。
“语文成绩你也知道了?”“知道了。
99分,对吗?扣掉的一分是因为你忘了在拼音字母上写声调了。
”“数学成绩你也知道了?”“知道了。
100分。
我得祝贺你!”你的脸越发苍白了。
“那么,我当语文学习小组长的事。
你也知道了?”“是呀,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你放学回家前,奶奶告诉我的。
”“奶奶!”你绝望地大叫起来,“谁让你告诉爸爸的?”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说。
“咦?这是好事情为什么不能告诉你爸爸?”“谁让你把什么都告诉爸爸的?”你怒气冲冲地跺起了脚。
“真是怪事!”奶奶莫名其妙地,“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爸爸。
”“我是有意把这些事情放到后面说的,现在正想说……可你却早就把这 些事情都说了。
”你委屈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我说:“阿波,这有什么,奶奶说和你说还不一样么!”“不一样!我的事就该我自己说嘛,让奶奶说就没意思了。
”我明白了,我对你的话接连不断地表示惊讶,对你来说实在是一种极大 的享受,而这种方兴未艾的享受却给奶奶搅和了。
因为新闻已不成为“新闻”了。
我说: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爸爸问你,你当语文学习小组长有几天了?”“4天了。
”你嘟着嘴,余怒未消他说。
“干些什么事呢?”“主要是收收语文作业本子,如果有同学拖拉作业我就负责督促他们赶快做好。
”“那你自己的作业要做得更认真更好罗?”“是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我似乎有点明白老师的用意了。
你的学习成绩虽说还不差,但你平时的作业却做得极为马虎。
你的耐心从来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让你老老实实、集中精力地做功课是很不容易的,你恨不能把做作业当成一场游戏。
在课堂上,你总是写上几个字,和别人说一会儿话,写上几个字,又自个儿玩一会儿,不多的作业你总要做很长时间。
做回家作业也如此,你妈妈在一边盯着你,你还可以写得端正些,她一走开,你就乱涂起来,字写得其大无比,字的笔画也很少呆在它应该呆的位置上,而不该去的地方总伸胳膊翘腿地乱窜,一排字写下来,总是歪歪扭扭的,象是患了小儿麻痹症。
你总是写出这样的作业,我一直羞于拿出手。
你的课本也罢,作业本也罢,同样不堪入目,脏兮兮,烂糟糟的,封面和芯子三天两头在分家,我一次又一次地用钉书机或胶水钉呀、粘呀,一直觉得忙不过来。
我总不明白你怎么会把书本“糟塌”成这副样子,你是在读书,又不是在“啃”书。
老师当然也早就发现你作业马虎的毛病,翻开你的作业本,到处可见老师的红笔批语:“写字要认真!”“字写得太马虎了!”“字写小一些,不要出格!”等等。
而现在,老师却让你当语文学习小组长,可你这小组长该怎么当啊?我说:“阿波,能把你这几天的作业拿给爸爸看看吗?”“行!”往常要检查你的作业,你总很吞吐,有时能躲避则躲避,没想到今天你却出奇地爽快!看了你的作业,我微微吃了一惊。
这和你以前的作业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写得棒极了。
我忍不住问,“这是你写的?”“当然是我写的。
”“这么说,你还是能把字写得很工整、很漂亮的,以前你只是不认真罢了?”你撇了撇嘴,摇头晃脑他说。
“我是学习小组长了,当然得把作业做好。
老师在班上也表扬我了。
”小学一年级正是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的关键时期,而以前我至多问你作业是否完成了,却很少去要求你作业的质量,对你作业的马虎确实有点放任 自流。
我说:“爸爸离开才几天,你就有这么大的进步,爸爸真高兴!可你得坚持下 去,不能虎头蛇尾,要养成认真做作业的好习惯。
”“我知道!”“学习小组长”这顶小小的“鸟纱”的魔力可真神奇。
我发现,在这方 面成人和孩子完全相通:喜欢听夸奖话,喜欢别人给你戴“高帽子”。
这种人类的弱点简直与生俱来。
1986年12月18日 为了完成一家电影制片厂的约稿,这些日子我一直休假在家,进入电影文学剧本的写作。
早在你上幼儿园的时候,你就已经懂得了”爸爸在工作”这句话的含义,因而不管你放学多早,晚饭后多么无聊,看见我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工作,你就安静了,不再向我提杂七杂八的问题,也不再在我的工作间里窜来窜去,你还常常会帮我带上门,压低嗓门轻轻他说: “爸爸,我看书去了,我不妨碍你工作。
”你确实还喜欢看书。
虽说做作业你缺乏耐心,而看书你却能静静地坐上半小时一小时,有些彩色图画书、连环画你不知看了有多少遍,就象你要我们讲故事、即使那故事已讲过无数追了,可你还象第一次听那样入神。
有时候你看书看久了,忍不住也会推开我工作间的门。
依然是压低嗓门轻轻他说:“爸爸,你写累了吧?能和我玩一会儿吗?”这时,我通常会放下笔,和你套一会儿圈,或和你来几盘“包剪子锤”。
正儿八经地和你玩“包剪子锤”常常是胜负难卜,但我只要耍一点小小的滑头,比你慢出那么半拍。
我就必胜无疑。
你一旦发现立即大叫:“爸爸赖皮!爸爸赖皮!”有时你输急了,还会流泪。
记得一次在交通车上我和你玩这玩艺儿,你输了竟哭得很伤心,因为当着那么多熟人的面你输了,太失面子了,你的好胜心可强得很呢!而当你稳操胜券时,却又常常会起恻隐之心,宽宏大量他说,“这盘不算,重来!”……今天,剧本写作的进展还算顺利。
下午4点多钟。
奶奶到菜场买菜去了,她走了才一会儿.突然响起十分急促的敲门声,这声音很异常。
我问:“是谁呀?”“爸爸开门!快开门!”是你的声音。
我刚拉开门,你就扑了进来,直奔你的小房间,同时叫道:“爸爸,快关门!快关门!”“干什么?”我的声音还没落,楼梯上就传来“嗵嗵嗵”的脚步声,接着出现了两个气势汹汹的小女孩。
她们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我正想开口,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叉着腰朝屋里喊:“刘一波,你有种不要逃!”另一个小女孩的嗓门特别尖,地大声嚷道: “刘一波,你干吗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有本事跑出来!”好厉害的小姑娘!而小房间里,竟然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刘一波的爸爸?”穿红衣服的女孩问我。
“是呀!”我说。
“刘一波在放学的路上骂我们,还打我们。
”那尖嗓门的小姑娘抢白似他说道,“他欺侮我们女同学。
”“真的?”我朝屋里喊,“阿波,你出来!”小房间里还是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走过去一看,房间里竟是空的,再一瞧,原来你躲到门背后去了。
真是个窝囊废!你终于走出来,和她们对峙着。
我说:“阿波,你怎么可以欺侮女同学呢?”“我没欺侮她们!”你说。
“怎么没欺侮啦,你骂我们不是欺侮吗?”“怎么没欺侮啦,你打我们不是欺侮吗?”“是你们先骂我的。
”你说。
“谁先骂你啦?”“谁先骂你啦?”我的天!尖利的嗓音把我的耳膜都刺疼了。
“阿波,不要吵了!”我阻止了你。
继后对那两个小女孩和颜悦色他说:“你们是同班同学吗?”“是同班同学。
”“你们先进来坐一会慢慢说,好吗?”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说:“我们不进来了。
刘一波爸爸,你要好好地帮助帮助刘一波,他在班上老是惹事。
”“还有呢,”尖嗓门的小姑娘又抢白似他说,“刘一波上课时老做小动作、讲话,老师总点他的名。
”“我知道了。
”我说,“你们还是进来坐一会儿嘛!”“不了!我们走了。
”“好,我们走吧!”她们走时,终于还是没忘了和我礼貌的道声“再见”。
我回过身来,静静地看了你半天。
你哭不象哭,笑不象笑,一脸的尴尬相。
我说:“你可真是个英雄好汉,欺侮起女同学来了。
欺侮了之后却又象老鼠躲着猫似的不敢出来。
”“我没欺侮她们!”“那她们怎么追到家门口来了?”“刚才放学的时候,我们在路上还一起讲话来着呢。
后来我不小心用跳绳的绳子碰了她们一下,她们就骂我,我也就骂她们,但我一个人骂不过她们两个人;后来我就用绳子当‘神鞭’抽她们,其实我是闹着玩的,没有真 抽她们,只抽她门背上的书包,她们就和我打起来了。
她们一人扭住我的一只胳膊,扭得我疼得不得了,而且还想让我坐‘喷气式’飞机,后来我火了,先摔倒其中一个,再摔倒另一个,她们爬起来又要和我打,后来我就逃了,她们就跟着追到了5楼……爸爸你不知道,这两个小女孩在班级里凶得不得了……” 无须你说,她们的“厉害”我已经领教了。
我心想,凭你这么点能耐要欺侮她们还真没门呢,现在的女孩子可不是好惹的。
可我还是得对你说: “不管你有没有真欺侮她们,反正男孩子欺侮女孩子是非常不好的,你连这样的念头也不应该有。
去吧,做你的作业去吧!” 1986年12月28日 每逢星期天傍晚6时半,几乎是你最感快乐、最感幸福的时光。
在这个时候,即便世界上最可口的美味、最诱人的游戏也无法让你从电视机前走开,没有什么比看美国电视连续剧《米老鼠和唐老鸭》更使你目迷心醉的了! 不要说你,就是我,在这个时候也会丢开一切事情,和你坐在一起有滋有味地欣赏米老鼠和唐老鸭的风采。
今天同样如此。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幅光色迷离、变幻无穷的生活画面,憨态可掬的唐老鸭、活泼可人的米老鼠有着惊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它们聪明调皮,幽默诙谐,擅长捣蛋,富于应变,它们的童心得到最尽情的舒展,它们的热情得到最充分的释放,它们不断地在为自己创造着永远崭新而决不重复、永远神奇而决不平庸的生活……我想,米老鼠和唐老鸭的形象所以风靡全球,正是它们象征着人类纯洁美好、淳朴自然的天性,寄托着人类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的热望。
我忍不住看了你一眼,你和以往一样,眼睛睁得溜圆溜圆,时而紧张得屏住呼吸,时而快乐得敞怀大笑,没有什么时候比你此时此刻更专注更深情了。
也是的,剧情如此之丰富,节奏如此之急骤,变化如此之多端,色彩如此之缤纷,即便一眼不眨地看尚且感到目不暇接,稍一分神无疑将铸成遗憾。
你把自己给忘了,你把现实世界中的一切都忘了……平时,你已经学会了唐老鸭外八字的蹒跚步态。
学会了“呃欧、呃欧”地模仿唐老鸭微带震颤的古怪嗓音。
唐老鸭已成了你的神交,成了你的挚友。
不知何故,每次看《米老鼠与唐老鸭》我总会生出许多想法,我会情不自禁地联系到你,联系到我。
联系到孩童和成人。
在现实生活中,你似乎够顽皮了,你“错误”不断,“祸患”无穷,但和唐老鸭相比,你无论如何属于安份和文静的了,你的那点顽皮劲在唐老鸭面前简直连个小手指也不值。
无可否认,你们是很可怜的,你们的生活太拘谨、太呆板、太平淡、太乏味了,正如你平时常说的“没意思”、“不好玩”、“太无聊”、“没劲”一样。
但更可怜的还是我们成人,即便是你们这样枯燥的生活,我们还时时在阻碍着你们,处处在束缚着你们,这也不计玩,那也不许碰。
你们也试图创造你们的生活,开辟你们的天地,展开你们想象的翅膀,但在这过程中,成人份演的角色却通常是绊脚石、拦路虎乃至是刽子手!最宫悲剧意味的是,成人门总是怀着极其美好善良的愿望,自以为是在引导你们积极向上、健康成长,殊不知这种“引导”却把你们的想象力、好奇心、创造精神扼杀在了 摇篮里……面对着你们孩童,我们成人永远自惭形秽!你们未谙世故、圣洁无暇, 心地纯净得如一泓清水、一张白纸,而所有的污秽和杂色恰恰是我们这些所谓胸有城府、老于世故的成人添加上去的。
你们身上有着许多闪光的弥足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们曾经也有过,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却逐渐地丢失了,而我们不仅心安理得地让你们重复着这种丢失,甚至在加速着这种丢失!我们总是以你们终究要长大,终究要走上社会为由,今天“教诲”这一点,明天“告诫”那一点,极大地伤害了你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心灵;我们总是更多地想到你们以后应该怎样地去“适应”社会,而根本没有懂得你们本来就是生活的主人,以后应该怎样去“创造”生活…… 这些想法我似乎早在思考,也渗透在我的创作中。
可是想的是一回事,写的是一回事,而实践却往往是另一同事。
不要说对别的孩子,就是对你——我的儿子,我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这种反省式的扪心自问常常使我不寒而栗! 人都是从童年走过来的。
一旦跨过了童年,尤其到了成年,自以为“成熟”了,身后就有形无形地和童年划下了一道沟壑,而要填平这道沟壑,沟通成人和孩童这两个世界,却成了一件极为艰难的事。
我不想对自己作多么深的剖析,翻翻前面的日记,就已够使我汗颜的了。
囿于因袭的观念和传统意识的惯性,我并不比别人做得更好一些,我深深感到,要去实现自己的某些思想,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准备付出代价,就象唐老鸭即便如此无拘无束还常常会在生活中碰得鼻青眼肿一样。
看着你目不转晴地盯着唐老鸭,随着他的欢乐而欢乐,随着他的忧伤而忧伤,想象的翅膀随着他在驰骋,我的心灵感到了一丝慰藉。
我在心里默默他说,作为一个父亲的我,我应该尽可能地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1987年1月16日 你终于入队了!放寒假前,学校发展了第二批少先队员,你们班上发展了5人,你是五分之
一。
你盼望实现的事,还是给你实现了。
脖子上有了崭新的红领巾,使你显得很光彩,脸蛋也被映红了,回家的路上,你从来没有走得象今天这样规矩,不和别人打岔,不在中途停留,恨不得向路上所有陌生的行人问好或微笑。
回到家,你推开门,却没有马上跨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极其认真甚至有点儿严肃地对我们敬了一个少先队员的“举手礼”,这个队礼你举了足足有一分钟,所以举得这么久,是因为我们设想到你会来这么一手。
而且又那么“严肃”,我们一时间楞着不知说什么好,直到我们醒过神来,大呼小叫地向你表示祝贺后,你才略显羞涩地走进门来。
进门后,你却直奔我们的大房间。
奶奶一边跟着你,一边乐得直砸嘴:“喷喷,阿波戴上红领巾更神气了!更神气了!”可你却不好意思地把奶奶推出了门外: “奶奶你走嘛!你走嘛!”原来,学校里没镜子,你一个人又悄悄地照起镜子来,端详起自己戴上红领巾后的风采了。
你在镜子前折腾了半天才走出来。
你对我说:“爸爸,我想出去玩一会儿。
”我说:“好的,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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