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bleofContents,coupe怎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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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ofContents 序1序2开心小跑前言:从人文视角看金融第一篇史为鉴——历史思维看金融 亲历历史:如何在非常时期盖一幢牢固的房子海底捞行动债务循环三部曲寻找宏观转折点通胀:自我实现的预期美元:吊灯上的巨蟒人民币寻锚记投资中国行为指南达里奥的彩蛋第二篇哲为锚——哲学思维看金融寻找底层代码:三观的三关过冬的小蜜蜂:三体时代的相关性相对论:竞争力、税改和民主独裁哲学释经济三则:黑客的拟像、权威、盈不可久奥卡姆的剃刀:找到那条最简单的故事线武士、媳妇和强盗:罗生门思考法对冲基金的人生哲学 共振时代同桌的你:屏蔽噪音的本领【Meme】传染病所有故事里都有一个最聪明的角色羊群的共识龙珠雷达雨果的机器和金融的未来第三篇文为泉——文学思维看金融故事的形状忠于理想,面对现实:金融科技的七个穿越故事下一站需求,请坐稳扶好在范式转移的世界,老无所依另一种可能:我们无处安放的想象力听大师聊世界 版权信息:书名:羊群的共识:人文视角下的金融真相作者:肖小跑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日期:2020.5ISBN:978-7-5680-6039-4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序
1 多年前,肖小跑同学还是开泰银行总行国际业务团队的一员,我对她的印象是勤奋聪明、领悟力强、知识面广、善于表达,好好培养可成大器。
虽然她的离职令我对开泰银行失去一名有潜质的人才感到惋惜,但我为她得以从事更喜欢、更能发挥才华的工作而高兴。
早就听说小跑同学在网络社交媒体小有名气,拥有不少粉丝。
读了这部洋洋洒洒三百多页的书稿,我还是颇为惊讶:几年不见,小跑的见识眼界更加广阔,思想见解更加深刻,文笔功底更加扎实,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小跑的这本书用生动的故事、活泼的语言和调侃的笔调,从历史、哲学和文学的角度诠释了一个个深奥难懂的金融与经济学现象、概念和原理,仿佛带领读者在金融世界进行纵贯古今、横跨世界的穿越旅行,读来趣味盎然,更重要的是引导读者透过错综复杂的现象看清金融的本质。
即使你没上过“经济学101”课程,也没读过《金融基础知识》,读完这本书,你可以成为自己的金融顾问!
望小跑再接再厉,笔耕不辍,佳作不断!
开泰银行集团董事长伍万通二〇一九年八月 序2开心小跑 “现在每次梳头就感觉很恐怖,总要掉许多头发……”“你该恐怖的是还有多少头发能长出来,而不是梳头时掉多少头发。
我们每天都要掉很多头发,也会有新的头发长出来,关键是新长的头发别少于掉的头发。
掉头发与梳头没有什么关系。
”看问题,角度固然重要,角度背后的逻辑更重要。
故事可以骗到人,不一定是故事本身讲得好,而是故事契合了听故事的人的心理预期或心理偏好。
有一种说法,历史上,新思想、新理论从来没有战胜过旧思想、旧理论。
所谓战胜,是因为信奉旧思想、旧理论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同理,有时候旧思想会复活,那是因为,信奉新思想的人差不多都消失了。
可以说,这是关于“代沟”的另一种解释,或者说是关于“代沟”的另一个观察角度。
当年,某些获过苏联大奖的苏联作家、学者,千辛万苦地流浪到了美国,他们很快发现,他们在美国没有听众,也没有读者。
苏联民众狂热关注的问题,美国民众毫无感觉。
他们在苏联受打压,却有存在感;在美国,没有打压,也没有存在感。
于是,他们明白自己之所以得奖,更多的是政治原因,而不是他们的思想与艺术。
于是,郁郁而终。
故事与听众发生了错位,故事再完美也没有效果。
“你讲课有课件吗?”“没有。
”“有哪些知识点?”“没有。
”讲课一定要有知识点吗?思考是知识吗?如何思考是知识吗?体味是知识点吗?感悟是知识点吗?质疑是知识吗?课堂只是传授知识的吗?一堂课如果不能促使你思考、感悟、质疑,或许它就不是一堂好课。
一篇文章也如 此,文章不应该是使用说明书,何况使用人读说明书还是要费一些脑筋的。
听了一堂课,读了一篇文章,你只希望直接知道一些什么,只想要答案,而不会思考,不会质疑,你觉得你学得怎么样呢? 事实上,思想者并不传授知识,只是展示他的思想。
能不能接受、感悟思想者的思想,共享思想的盛宴,全在于读者、听众自身,与思想者无关。
读一篇文章会有什么感受,可以反映一个人思维的活跃度和新鲜度、思想的深度和广度、“脑洞”的大小尺寸和形状,还有,思想深度和心理年龄。
小跑的文章是很灵验的试剂,你可以试试。
上海金融研究院院长浙商银行总行原行长2019年9月24日 自序 我喜欢文史哲,却干了金融这一行。
十年来慢慢发现,用文史哲来解释金融好像更清楚。
这是加缪告诉我的。
他自己也跨界,同时思考文学和哲学这两件事,发现了什么是“荒谬”:因为人对世界还有所期望。
人是感性存在,欲望多;而世界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满足个人欲望的意思。
于是有了不和谐,有了对立,有了荒谬。
“世界既不是没有理性,也不是毫无理性,只是毫无理由而已。
”用这种人文思维来理解金融,很多现象会被一语道破。
金融通人文,但又不是讲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非要讲成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矫情事小,误导事大。
比如您看到一条毛毛虫,在叶梗上奋力爬,刚爬上叶梢,摔下,又爬,又摔下,再爬……您会想到什么? 我会想到西西弗,古希腊神话中那位一辈子重复“推石上山—石滚下山—再推上山”的人物:原来世间万物,即使贱如毛毛虫,也有精神。
而事实呢?这条毛毛虫大概率沾染上了偏侧蛇虫草菌,真菌控制它离开自己的巢穴,爬上附近植物,重复西西弗运动。
这条毛毛虫,也在我的脑子里。
因为我按自己的“三观”赋予它意义:看自己想看的,听自己要听的,理解自己能理解的。
其他人大致也一样。
大脑里的“毛毛虫”,作用于各自的行动,生成了一个混乱的世界。
在金融领域,这条“毛毛虫”,就是经济学中的完美理性假设;而现实,是人类先天不足的认知。
您可以把全世界的资产看成一个蛋糕:蛋糕胚是利率和汇率,奶油是股票,裱花是另类资产——大宗商品、房地产、比特币等。
这个美美的蛋糕被摔在地上时,并不会从蛋糕胚、到奶油,再到裱花这般有序坍塌,而是直接烂成一摊泥。
您永远不知道它为什么、什么时候、会从谁手里掉下来。
人的理性,就像中国画中的人物:永远随性而变。
如果把社会科学向数理化看齐,把“人”变成公式,假设之上再假设,理论之上再生理论,那经济学家就越来越不如牙医,央行没有通胀的数据就不会做决定了,最后连“人”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如果向文史哲求救,大概率能解决问题。
因为在这里,您才能再次看到“人”:人的情绪,人的荒诞,人的大举动、小动作。
这里才有世界运行的最本质的规律。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 信息无穷无尽。
求道,要去繁就简,找到本质,不要妄为。
前言:从人文视角看金融 人文与金融有关系吗?我觉得有。
两者密不可分。
您可能也会发现,“宏观金融”似乎是个谁说都有理的领域。
大家有不同的解释体系和角度,好像谁都能说出一
二,还都挺有道理。
这就是为什么市面上有这么多“野生”经济学家,而且有的表现还不错。
用他们的“野生逻辑”来解释当下的现象,有时反而更清晰,更容易看到本质。
跟自然科学相比,社会科学更容易引起论争,经济学也并非例外。
因为社会科学的特点就是一个问题可以从很多角度看:您可以从法学、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甚至考古学和人类学的角度看,每个视角看到的都是不同的真相。
社会类科学,包括金融,其实大家拼的是“逻辑”,而不是“事实”。
因为“事实”是永远不可能被完全知道的,不管人类的智商有多高。
但是,逻辑从哪里来?它大概率来自金融现象背后的“人文”理念,比如哲学,比如历史和文学。
所以用人文思想来穿透金融概念,可能会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那“穿透”是怎么发生的?我把哲学、历史和文学分开来讨论。

1.哲学 哲学是“讲道理”的学科。
讲什么道理?大道理,解释终极问题的大道理。
哲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础。
古希腊统称的“哲学”概念,其实包含了所有学科,只不过当其他学科有了自己的概念和方法论之后,就会自己分离出去。
所以最后留给哲学的就是其他所有学科都没法解决的问题。
您可能也有感觉:哲学家好像总是有理。
因为哲学的撒手锏是逻辑,哲学家靠逻辑和讲道理来打动人。
哲学在当下能赋予您的最大技能,就是怀疑能力:能对原来习以为常的一切概念进行怀疑——怀疑世界、怀疑专家、怀疑您自己。
在金融市场上,大家经常看到的和经历的一个现象是:人喜欢走极端,会把一件事做到极致,比如死守着明明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金融产品,打死不卖;但又经常会因为“三根阳线,改变信仰”,心猿意马,反复无常。
究其原因,就是对“拿来”的观点和概念,没有怀疑过就用了。
而有怀疑精神的人,往往更有定力、更灵活,“极高明而道中庸”。
除怀疑精神外,哲学上的一些概念,也会帮我们理解一些金融现实。
比如“以词代物”这个哲学概念:当人给一个“观点”起了名字,贴了标签之后,这个观点就变活了,变成了一个真实的存在,而不再只是个虚幻的“idea”。
这会带来很多麻烦:比如“借债买房”这件事,如果换个名词叫“按揭”,那“债”这个概念在您的头脑中就会消退。
所有借来买房的钱,都会被您当成您资产的一部分,您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度负债了。
而有哲学功底的人,很少会按字面意思去理解事物,而是会透过现象看其本质。

2.历史 您肯定知道历史的重要性。
但是也一定会经常发现,历史中并没有一个像公式一样的,能给您推导出一个精准结果的规律。
您可以用历史来推导原因,但是没办法预测将来。
这是因为大家在看历史事件的时候,往往容易忽视“人”的因素——人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秦晖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大概率因果”只会在历史的一个阶段起作用,近乎“必然”的东西通常只在短时段发生。
因果链一旦延长,就没有大概率可言。
长时段的历史在本质上,就是“测不准”的。
您的人生、国家的命运都是如此。
英国历史学家科林伍德说过,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即历史是观念的产物。
您现在看到的和听到的历史,是被“还原”和“解释”过的。
就像展馆里的恐龙化石,一个完整的骨架赫然伫立眼前,观者一定会觉得几亿年前, 恐龙就是这副模样。
但如果仔细看标签,会发现原来整个骨架只有一部分是出土化石,剩下的都是科学家们用模型“还原”出来的。
而事实如何呢?也许科学家们一开始就搞错了,把霸王龙的脚趾骨装在了鸭嘴龙的下巴上。
但是如果没有这些“还原”和“解读”,观者就只能看到一堆碎片而已。
尽管如此,在短时期“可见的未来”,当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其来龙去脉也只有观看历史,才能真正看懂一些。
政治和经济时刻在变,但千变万变,一些被称为“根基”的东西在短时间内很少改变,比如文化和意识形态。
而要挖到这些“根基”,就不能少了历史这把锄头。
尤其在金融领域,那些大繁荣、大泡沫、大崩溃、大萧条犹如系列连续剧,历史里其实到处都是案例。
所以世间本无黑天鹅,或者到处都是,乌泱乌泱的,您认不出来而已。

3.文学 文学的作用不仅仅是修身养性,它比您想象中的更有用。
所谓“读书得间”,文学能帮助您读出这个世界上的“空隙”。
我常会在脑海里玩一个小游戏:把市场的情绪和文学作品中的某个人物配对。
文学作品中的某些场景,其实和市场上发生的“极值”情景很类似:文学能把真实世界中人类制造“戏剧化”的基因挑逗出来。
它会告诉您什么是真正的人性。
比如张爱玲。
张爱玲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她能写出人世间各种语焉不详的尴尬。
她有一篇小说叫《连环套》,女主角叫霓喜,是一个执迷不悟、看得破忍不过、拿不起放不下、总是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的人物。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人类的心理会驱动我们一直追求更多的东西,没办法停止。
就像霓喜,尽管她跟过的三个男人条件越来越好,社会地位越来越高,她仍不满足。
“私欲”不像肿瘤,动个手术可以切掉——人类只要存在一天,“私心”和“欲望”就不会消失。
所以,当您欲望无穷,又身处一个规则不能由自己来定的“局”中时,结果就是焦虑。
用一种焦虑代替另一种焦虑,用一种欲望代替另一种欲望,如此往复地活着。
金融世界里的大小泡沫也因此而生,金融市场就是人类欲望的露天大展厅。
除非您能回到原始人的生活,否则这架大机器只能继续向前。
要生存,必须训练自己洞悉人性的本领。
所以多读文学,更健康。
那未来呢?连数理化都能被代替的人工智能时代,金融成了算法,文学、历史和哲学还有用吗? 正好相反。
人工智能时代,有“交叉学科”思维的人会更有机会。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李开复说的。
李开复说,未来十年人工智能将取代一半人类的工作,特别是“重复性高、工作可量化成数字、思考时间不超过30秒的工作”。
但是AI没有情感、没有情怀、不懂美、无法理解抽象事物、不能跟人一样“举一反三”、不能跨领域交叉思考。
而上述所有,恰恰都是理解金融这件事的正确姿势。
第一篇史为鉴——历史思维看金融 亲历历史:如何在非常时期盖一幢牢固的房子 人间很值得,只要您能登高极目、坐怀不乱、深思熟虑地画好设计图,然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从容不迫地盖一幢牢固的房子。
亲历历史:如何在非常时期盖一幢牢固的房子上: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我们正在亲历一段极不平凡的历史。
这是我在观看斯科塞斯新片《爱尔兰人》时的肺腑之感。
当看到一个经典的滑翔镜头,落在一张轮椅上,上面一位脸如小肠皱襞的老人,正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褪黄的照片,念叨着身边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朋友、敌人、律师和永远不再联系自己的女儿。
去棺材铺给自己挑棺材,看着带自己入行的大哥连面包都咬不动,并在某一天从教堂进了医院,然后从医院直接进了坟墓。
最后恳求牧师在离开前给自己留条门缝,好在轮椅上窥视外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世界,并在死前疑惑:这世界怎么了?好像全不一样了?我就知道那个时代终于结束了。
那个让我肾上腺素激增的、狂野的、荣光的黑帮电影时代,那些雄性激素爆棚的教父、好家伙和疤面煞星们,眼看着就要从一代人的潜意识里集体消失了。
斯科塞斯带我回到了过去,拜访了他的老邻居——帕西诺、佩西和德尼罗。
他们一起回望着自己最衷情的黄金年代,望着对面那个资本堆成的商业片巅峰叹气:曾经的纯粹、经典和史诗,已经没几个人在坚守了。
老炮们重聚在一起,代表曾经辉煌的电影人们,向“Cinema(经典影片)”时代鞠躬告别。
从三个半小时的《爱尔兰人》中回过神来,我内心感慨万千。
这种“落幕”的感觉,在刚刚过去的2019年里出现过好几次。
当您看到:那个驯服通货膨胀,捍卫中央银行独立,解散布雷顿森林体系,清理金融危机烂摊子,还反了腐的铮铮响名——“保罗?
沃克尔”出现在讣告上——就知道一个人类能正常理解“利率”,并与其周旋的时代落幕了。
当您看到:曾经叱咤风云的投机枭雄们抵挡不过漫灌的货币“洪水”,放弃了自己信仰一辈子的宗教“价值投资”——就知道一个人类可以“肉身”追逐阿尔法的时代落幕了。
只剩下众英雄“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就是您和我正在亲历的历史,“旧剧落幕”和“新剧开播”同时发生,中间插播着让人措手不及的疾病和灾难——这对于所有人的认知都是一场大考。
人类最深的恐惧是“失去位置感”——不识来途,不知未来。
在这场大型考试中,“历史感”是您和我能抓住的最坚韧绳索。
它可以帮我们追踪脉络,看到正在发生之事的前生后世,让我们的判断有后盾、有参照。
让我们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能往何处去。
在写下上面几段文字的两个月后,我和您一样,经历了成年以来最长最不平凡的假期——新冠病毒大暴发。
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近距离端详自己正在亲历的历史。
负利率:一个人类能和“利率”正常周旋的时代落幕了
1 除了雷·达里奥,橡树资本的霍华德·马克思(HowardMarks)也喜欢 分享,爱好“码字”,多年来笔耕不辍,仅次于我。
他的最新一篇文章取名 Mysterious《玄》( ),描述了五年前他与负利率的故事。
早在2014年投资西班牙时,霍华德?
马克思就直接遭遇了负利率。
为了顺 利完成原定于星期一的交易,他在一周前就把资金备好。
然后,他就接到了 西班牙律师的电话。
律师:钱到了。
从现在到星期一我该怎么办? 马克思:存银行啊。
律师:您知道这意味着星期一出来的钱比今天存进去的要少吧。
马克思:那就不存。
律师:可是您必须得存。
马克思:呃……那就存。
存,还是不存,that'sthequestion。
这就是您印象中流动的“资本”——就像一片落叶,不能永远在空中
飘,也不能闷在床垫下。
它必须在某个地方落地归根。
即使在落地的地方,它每天都在被负利率瘦身。
“负利率”这个奇怪的单词,在2019年已经变成了所有人的共有知识,越来越不新奇了。
人类能以正常逻辑理解“利率”这件事的时代正在消逝。
这个消逝的过程,就像一个持续了几十年的毒品上瘾全过程。
这个怪兽般的物种是怎么进化来的呢? 要回顾这段小历史,还是从周期开始。
“边际收益递减”这个概念的萌芽,250年前在杜尔哥的脑中第一次出现
(虽然他是指种庄稼),也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简单直接解释经济周期的方法。
新技术带动人类生产力的发展,有了发展,有了利润,就有了一切梦想的开始。
但是生产力发展也很像做交易:一个新的交易品种上市会有彩蛋,但是玩家多了,专业做市商来了,套利机会也就没了。
同样的道理,新技术带来的生产力一旦被大规模使用,利润空间便会开始缩水,资本边际收益也从此开始“递减”。
当发展慢了、停了,甚至滞后了,各种当初狂奔时可以掩盖的人类社会问题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长势喜人。
不完美的经济系统带来的分配不均和贫富分化再也遮掩不住——穷人不干了,国际贸易失意者不干了,年轻人不干了,大量“被分配”者不干了——于是一个周期的拐点就来了。
据史料记载,这一切其实都很正常,大家等下一个技术周期到来即可。
等到风再起,资本边际收益再增加,风险资产回报也会跟着起舞——各路小伙伴们便可以继续愉快玩耍。
但是史料没有记载的是,人性自始至终都在发生着作用——要勒紧裤腰带了?Ohno臣妾做不到。
好日子的惯性越大,越不愿意放弃——只要臣妾能找到合适的工具,让这一切都不要发生。
终于,在信用货币体系时代,机会来了。
人类惊喜地发现:这个时代里,“印钱”这种操作,可以用来买时间。
买来的时间可以用来拖延商业下行周期,可以拖——拖——再拖——没准能一直拖到下一个技术周期起舞。
全球央行相视一笑,十年宽松大赛开始。
风险资产价格也就跟着开始放飞。
风筝没有线,没有根基,飞到哪里大家都不晓得,也没人关心。
最后大家都杀红了眼,节操?算了,不要了。
这个操作显然是很失败的。
全球央行资产负债表的膨胀速度和利润增速,根本不成任何数学比例。
扣掉央行注的水,这块猪肉的营养成分依然是边际递减的。
在过去十年中每天坚持爬上村口的老槐树张望,却依然看不见增长红利影子的情况下,拖,是一定会被清算的。

2 这个清算的过程如同戒毒,将会极其痛苦。
上瘾有多容易,戒毒就有多痛苦。
毒品一沾毁人生。
上瘾过程却并不像张无忌老师中“七虫七花膏”那么快,它是循序渐进的: 第一阶段:第一次。
可能还有反作用,恶心呕吐什么的。
第二阶段:偶尔吸。
还有自控力,能意识到剂量对自己的伤害。
第三阶段:加剂量。
耐受性提高,要达到飘飘然之效果得好几针。
第四阶段:加频率加剂量。
人体的奖赏机制彻底凌乱——毒品就是亲
人。
最后结果:全失控。
这就是上瘾的全过程,也是现在零利率甚至负利率在世界各国正在走的路。
只不过大家程度不同:日本央行和欧央行,已经进入第四阶段——负利 率上瘾循环。
那些利率为正的发达经济体,正在第三阶段的路上,对“近零利率”上瘾,四肢无力,浑身开始有被蚂蚁叮咬的感觉。
每个中招的“瘾君子”都有一个带其入门的好朋友,就像《爱尔兰人》中的罗素之于弗兰克。
但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应该是那个给您临门一脚的人,就像让弗兰克“刷了第一次房子”的安吉洛。
在日本央行进入上瘾第二阶段时,是伯南克给了这一脚——他批评日本央行不够积极,不果断,力度太小,不够阻止“失去的十年”。
如您所知,这就是“whateverittakes”(不惜一切代价)咒语的第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如今已经在全球央行行长脑袋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并在不同国家长出了不同的物种——有的是QE,有的是LSAP,有的是POMOS——无论是哪种字母组合,最后的结果就是:资本配置踯躅了,投资者行为凌乱了,日欧央行一步一步向瑞典央行靠近,最终触垒到达了负利率(请注意:这个负不只是存款,还有中长期无风险资产和高风险资产)。
美国呢?也在“瘾君子”的行列中,并且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
但是人家身体强壮,底子好,基因也好——人口结构优(赢了日本);财政统一(赢了欧洲);还有一个强大无敌的基因——世界储备货币美元(赢了全世界)。
经济增长的结构性障碍,是决定一个国家上不上瘾、多快上瘾的病根。
那又怎么样呢?依然没躲过(实际)负利率宿命。
因为世界不是平的,也不是方的,而是一张蜘蛛网。
您的邻居对您的影响,已经像条件反射一样潜移默化。
货币政策也是一样。
曾经的货币政策模型就像一个盲盒——假设经济是封闭的、静态的。
在这个盲盒里,只有一款公仔,唯一的政策行为者——美联储。
现在盲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动态的、开放的、流动的宇宙。
利率市场本来就是一个受制于资本流动的开放体系,欧日的负利率不仅“能”影响美国,还能“很显著”地影响美国。
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和德国十年国债利率总是肩并肩一起走。
如果负利率无处不在,那其他“小朋友”国家的长期负利率就是美国长期趋零的原因——别忘了世界是一张蜘蛛网。
白川方明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已经太晚了。
全球已经在“日本化”的路上一骑绝尘。
临门一脚的伯南克呢?早就后悔了,还收回了当年对日本的批评。
但是也已经太晚了,“日本化”已经变成一个像“左和右”一样的社会活动,一个借口、一个共识。
央行们就这样进入了负利率上瘾循环。

3 那实体经济和投资者呢? 对于实体企业掌门人,决定要不要投资一个实业项目,千言万语都能压缩成五个字:“再融资风险”。
因为钱都是借的。
如果用低/负利率借的钱,还利息时的利率必须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实体经济的信心就像弹弓上的小鸟,一颤就飞了。
要留鸟,利率就只能低不能高。
越低越怕就越低:一个倒逼循环就做好了。
对于债券投资人,决定该不该把钱放进负收益债券,千言万语都能压缩成四个字:“资本增值”。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收益,只有增值——必须相信负利率会变得更负。
更负才有未来的资本增值(capitalgain)。
越低越怕就越低:又是一个倒逼循环。
负利率杀死了经济组织的健康细胞,杀死了正常的定价能力,杀死了通胀和利率之间的传统关系,杀死了菲利普曲线。
货币政策田忌赛马,开启比烂模式,结果就是用药的结果变成了吃药的原因——想用低利率治疗低通胀,反而促成了低通胀。
那您、我,还有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呢? 现在,让我们把眼镜取下来: 负利率(不管是名义还是实际),其实不也是一个税种吗?出钱的人没回报,还要倒贴——这相当于对储户收的税。
原来“税收”并不是财政的专用词汇,货币政策也能生出“税”来。
财政政策(征税、支出、财富再分配)是一件至少需要知会您和我(国家公民)的操作。
但是货币政策并不需要,它没有这样的约束,虽然它对收入再分配的影响和财政政策是一样的。
于是结论来了:零/负利率其实是一项“披着货币政策外衣的社会政策”——这就是它影响我们每一个人生活的姿势。
所以,宽松不止的货币政策也许不是原因,而是一个失灵的社会分配的结果;贫富分化富人恒富也许是原因,负利率才是结果。
无论如何,我们从教科书中理解世界的那个时代已经落幕了——货币政策不再是央行经济学家、基金经理的专用词汇,它变成了空气和水。
作为鱼的您,要开始学会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关心水质——从今以后,我们也需要像关心财政、税、保、费一样关注它。
政治主张:一个温和平衡不左不右的时代落幕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经济的影响渗透进我们的生活,社会政治的水质也变了。

1 雷·达里奥是流量网红,也是大多数投资人的偶像。
我拜读过他的书,学到了很多东西:经济机器的运转手册、债务大循环,还有做人做事的原则。
可是最近他不写债务周期,也不讲原则了,开始灵魂拷问民粹主义之崛起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崩坏。
在文章里、视频上、节目中,他频繁出现,忧心忡忡,苦口婆心。
我也心急如焚,赶紧去拜读了 Why他的万字雄文《为什么资本主义需要革命?如何革命?》(andHowCapitalismNeedstoBeReformed?
)。
读完后,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以我浅薄的理解,这万字雄文里并没有任何三刻拍案惊奇的字段。
他用了几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指标,比如实际工资停滞不前;上层独享增长红利;经济失去动力;基础教育没钱没水平,导致穷人更闭塞、更贫困;后危机时代央行大印钞,推高所有金融资产价格,让富人恒富。
然后得出了一个地球人都知道了的结论:贫富分化愈演愈烈,“穷爸爸”和“富爸爸”要打一场世纪之架,摧枯拉朽。
导火索可能就是下一次经济衰退。
当这种极端可能性眼看要变成现实,各国领导人们难道不会齐心协力,改革体制,做大并且分好蛋糕吗? 现实已现:并没有。
他们反而会变得越来越极端。
您会看到国与国之间更多的争斗,而不是合作。
从历史经验来看,国际政治中,如果有一条地心引力一样的铁律,那就是“合作竞争相对论”。
国家之间永远有“互动”,互动永远不绝对。
一旦蛋糕停止长大,不够吃了,“互动”就会开始从“合作”转向“竞争”。
尤其是当“带头大哥”决定背叛规则,放弃承担,决定不当老司机,转去搭便车的那一刻,“新博弈”唯一的均衡状态,就是所有人都放弃合作,开始相互竞争。
国家间如此,国内则表现为左右翼之争,民粹崛起,矛盾频现。
那各国的央行呢?难道还有钱不能摆平一切的事情? 可惜央行们已经底裤尽现,扭转经济衰退的空间已到极限。
道理同上,央行们的行为也遵循“竞争性博弈”:为了保住自己家里的余粮,眼睛紧盯着别国的货币政策工具箱,怀里紧抱自己的,像斗地主一样,一件一件地出牌。
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位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件从没用过的新武器,比如负利率,其他所有央行也都迅速跟进,它们别无选择,不跟进就会输掉比赛。
如今负利率已经像蝗虫一样铺遍全球。
想改变现状,央行们有气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几句话总结达里奥的万字雄文:资本主义这台机器已经崩坏,自我强化的反馈循环,有血腥革命既视感。
达里奥随后为美国开出了药方:
(1)货币和财政政策要顾全大局,雌雄同体。

(2)民主党和共和党要顾全大局,雌雄同体。

(3)富人需要以身作则,必要时自断财路。

(4)目标明确,责任到人,精准衡量,最好能自动执行。

2 拜读完毕,我眼前出现了幻觉,似乎看到路易十六站在我面前。
路易十六的故事大家也许都听说过。
在历史书上,他是仁慈的君主——
在革命群众逼近王宫时,他突然下令卫队停火,不伤民众。
结果皇家卫队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落得斩首的结局。
他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停止还击,是悲天悯人吗? 或许是在最后一刻给自己买了个保险? 路易十六绝不仁慈,死得也并不冤枉。
他的确是给自己买了个保险。
不过不是万一自己被砍了脑袋,保障家人生活的“意外险”;而是得到一个迅速“改变人设”的可能——放下武器,迅速改变阶级立场,群众也许会觉得“他是我们的人”。
这样不就可以保命了吗? 还真是天真可爱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管是法国大革命,还是达里奥试图解决的现代版贫富分化,“民粹”反对的核心,是富人们最喜欢的理论依据——所谓的“Trickle-downeffect(滴漏效应)”:富人更富穷人才能小康,胖子吃肉瘦子才能喝汤。
这是科学规律,要遵守。
这话能听吗?当然不能听。
而且富人的油到底能不能滴漏到穷人的田里,只是一个想象,从来没被证实过。
达里奥是妥妥的富人,因为资本主义的游戏规则成就了他。
或者换种哲学式的说法:他即是他反对的。
不管他自己觉得道不道德,他就是这个游戏规则的产物。
他和很多慈爱又忧国忧民的亿万富翁们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但依然没有说出问题的真正解决方案:掀桌。
系统地推翻和颠覆那些成就了自己的规则,“里根主义”基因里绝对掠夺、自私贪婪的基因。

3 从三年前开始,人类历史上第三次民粹主义大潮元年:英国脱欧公投、特朗普登场、欧洲反难民潮,还有土耳其躁动等一系列连续剧,让我开始感知到了“民粹”的含义。
到了2019年,我们出门左转,推门进了一间房,房里发生了一个奇怪的景象:在那个全世界最相信资本主义和自由市场的国家——美国,桑德斯灵魂拷问资本主义制度的崩坏,在民主党总统大选的辩论赛中控诉、喊口号和表决心;富人税,全民医保,左派论调和大胆激进的政策漫天飞舞——您就知道这次不一样,一个平衡的时代结束了。
大家寻求的不是“改革”,而是“结束”,要摧枯拉朽、破旧立新——在国家之间,国家之内都是如此。
政治立场的界限开始模糊,所有的理念都越来越极端——为了修正“不平等”,却要通过惩罚性的平等来实现。
于是,全球的经济和政治近十年的关键词从“富裕(rich)”到“贫穷(poor)”;从“通缩(deflation)”到“通胀(inflation)”;从“量化宽松(QE)”到“货币政策失效”;从“货币主义(arism)”到“凯恩斯主义(Keynesianism)”;从“低税率”到“高税收”;从“资本红利”到“无条件基本收入(universalbasee)”;从“全球化”到“保护主义”;从“增长(growth)”到“价值(value)”;从“共同寻找解决方案”到“一拍两散”……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推搡、一点一点地游移。
直到2020年1月31日,一个标志性事件终于落地——60多年的挣扎和4年的僵持,英国在将近午夜时分脱离了自己的原组织——欧盟。
这个将影响今后至少五十年世界格局、每个国家都该听到些许警报的历史性时刻,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在未来的某一天回首,我们也许会发现2019年是个全球大部分国家和地区都会看清楚自己政治能力边界的年份——下一代人终究无法解决上一代人遗留的问题。

4 《爱尔兰人》结尾,探员询问吉米?
霍法的死亡真相。
爱尔兰人弗兰克说: “问我的律师吧。
” 探员:“死了。
” 弗兰克:“谁干的?” 探员:“癌症。
” 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你的沉默还在保护谁呢?所有的英雄都陨落了,连英雄自己的记忆都靠不住了,老炮们书写的史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所幸还有一位老炮没有逃避——他就是奥巴马。
这位差一点成了人类希望之光的美国前总统一语成谶:美国最严重的国家危机,是传统的民主价值正在左倾;而整个世界面临的危机,是失落的好几代人共同的愤怒。
一个体系诞生于一个“激进”的理念,它代表着上一代的摧枯拉朽。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越来越稳定,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胖,越来越迟钝——直到变成一架尾大不掉的生锈机器。
下一代年轻人开始阅读这架机器的说明书,找到了油门和开关。
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颠覆,于是有了自己版本的“激进”——要么偏左,要么偏右——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您如此频繁地听到这两个代表方向的词。
希望也许只有一个,新版本中会有一个章节叫“人类命运共同体”——会有一个超越人性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您和我所处的宏观环境。
但这仍然不是全部。
屋漏偏逢连夜雨,2020年又一头撞上了“白骑士”——新冠病毒大暴发 只见那四马撒蹄儿奔将而来。
震耳欲聋天地共振。
我望见,一匹火红大马。
骑马的貉躁胡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
还得了一把大剑,可夺天地和平,叫人互相残杀。
此为战争。
我望见,一匹漆黑大马。
骑马的手持铁秤一把,面圆耳大,三牙掩口髭须。
叫喊道:“一升小麦一银元,三升大麦一银元。
油和酒不可糟蹋。
”此为饥荒。
我望见,还有一匹苍白灰马。
骑马的气若游丝,身穿一领破烂肩袍,双眼赤丝乱系,身后墓碑如林,紧紧跟随。
此为瘟疫。
三马之外,还有一匹异样白马。
骑马的把一柄弓箭,头有冠冕。
光芒刺眼,能搅天动地,不可估量。
此为征服。
羔羊解七封印,唤来四骑士。
将战争、饥荒、瘟疫和死亡带给接受最终审判的人类。
四骑士的到来使天地失调,日月变色。
世界毁灭。
这是《圣经启示录》中四骑士的故事。
天启四骑士(FourHorsemenoftheApocalypse),骑灰、黑、红、白四匹马。
其中灰、黑、红马骑士分别代表瘟疫、饥荒和战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风险(risk)”。
风险,是一个“已知的未知(theknownunknown)”,有清楚的定义,能被计价(pricein)。
凡是能被清晰描述出来的病症,总能找到一味药去治。
但是,永远别忘了那最后一位——白马骑士,他还有个名字叫“不确定性(uncertainty)”。
能量不可估。
不确定性,是“未知的未知(theunknownunknown)”——一个按现有信息和认知察觉不到它发生的可能性,但又真实存在的未来。
没人能为白马骑士的到来给出一个合理的发生概率,“他的到来”造成的后果也无法测量。
任何关于“他”的思考,统统没有意义,因为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比如《切尔诺贝利》里,最恐怖的感觉不是核泄露那一刹那(风险);而是您意识到核辐射的影响无法被预知的那一刻。
会扩散多远、多久、多深?明天会不会到来?人的生命会以何种恐怖的方式结束?统统未知。
我们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一旦白马骑士真的来了,将改变一切“原计划”。
2020年初新冠病毒的爆发,就是一次白马骑士的突袭。
这种一生也许只有一次的大不幸已经打乱了一切。
现在,很多事等着您推倒重来——要重新计算国家的经济,要重新整理自己的工作,要重新调整市场的预期和希望,要重写自己的投资策略、人生规划。
这就是我们当下正在亲历的历史:白骑士与黑天鹅齐飞,风险共未知一色。
下:在非常时期盖一幢牢固的房子 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不是要沉浸在悲观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在天象奇异的非常时期,我们需要努力盖一幢牢固的房子。
人一辈子做的努力,很像一款“被动配置”加“超额收益”的增强贝塔(smartbeta)策略。
或者您可以大概看成要盖两幢房子:第一幢叫“现金流”(财务自由);第二幢叫“投机”(不用考虑成本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盖好第一幢,才能去盖第二幢。
盖第一幢房子时,要给自己打个地基,整理一个认知框架。
在以实现财务自由(保持被动收入持续大于最高开销)为目的的前提下,“交易”和“宏观”——大概就是您需要的两根顶梁大柱。
举个不精确的例子。
一个交易所新衍生品种开始交易阶段,您赚的钱主要和“交易”这个动作有关——因为在一个生涩的、有各种彩蛋的新市场里,您的大部分时间应该花在研究市场参与者和人性上。
工具主要是博弈论。
等参与者多了,有专业做市商,市场变成了成熟有秩序的游艺场,套利机会就没了。
这时候,大家会一起向后看——看后市,看三五年,看更长的未来——宏观功力此时被拍上台面。
此时此刻,“人性”就变成了次要矛盾。
如果您活在一个成熟的(价值投资)水域里每天只琢磨人性,那大概进错了场子。
所以,盖第一幢房子需要“硬”知识。
用经济学、人文中的历史和认识论逻辑去研究规律;研究人性只是辅助,不是主菜,否则就成了玄学。
在当下这么特殊的环境中,这房子该怎么盖?
1.首先要改变惯性 如前所述,既然“风险”和“不确定性”都已在身边,您现在最该担心
的并不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马骑士,而是自己的惯性。
在一个不确定性四处游荡的混沌体系中,完全依赖“过去”和“历史”能给您带来的唯一东西就是“惯性”。
惯性不会持久,它是海市蜃楼。
它也许能给您点燃几个小火花,但不会超过几秒钟,它永远不会给你那个“答案”,因为答案并不存在。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和“惯性”分手。
回到2008年,在经历过一次相当于世界大战的金融危机后,全球央行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崩溃和衰退。
当大家蹲在同一个战壕里时,步调会变得一致,因为我们要共克时艰。
于是从日本缘起的“保姆式QE”,经美国发扬光大,变成了全球央行的一个自然选择——因为大家不共克时艰的代价很清晰。
为了让市场这个游戏场上的小朋友们感到更安全,父母般的中央银行们发明了花式高智能保护辅助。
结果引来一个怪物——长达十几年的全球负实际利率。
20世纪上半叶充斥着银行挤兑、经济萧条、缺乏金融秩序和世界大战,可惜经历过的人已经老了。
我们这一代被战后最长的和平年份、温暖的低利率环境和央行们小心翼翼默契兜底的行为呵护了许多年,以至于基本生存本能——“警觉”已经退化。
清醒的人们已经在祈祷,祈祷那个惯性结束的转折点永远不会到来。
但是转折点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宏观经济和政治环境已经风起云涌,白马骑士近了。
假如您和我突然进入一个超级通胀的世界——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八零后和“新韭菜”经历过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你也许会抗拒这种想象:说好的科技进步呢?人口老龄化呢?恶性通胀这么久远的历史真的会再发生吗?我们正常生活、正常投资靠的不是大量已经验证过的“常识”吗? 但常识是可以改变的,过去几十年的生存法则、所有投资圣经都已变成故纸堆。
我们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脱离舒适区、挣脱“惯性”这个强大引力的能力。
美国大法官罗伯茨曾经在一次毕业典礼上有如下演讲: 在未来的岁月里,我希望你们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这样你们就会懂得正义的价值。
我希望你会遭到背叛,因为这会教会你忠诚的重要性。
我希望你能时不时地感到孤独,这样你就不会把朋友当成理所当然。
我再次祝愿你时不时地走霉运,这样你就会意识到“机会”在生活中的作用,明白你的成功不是完全应得的,其他人的失败也不是完全应得的。
我希望你会痛苦、被忽视,这样你就会知道“倾听”的重要性。
学会同情。
既然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但愿您能被残酷对待,学会离开惯性独立行走。
越早越好。

2.要会用“相对论”来思考 有一位哲学家到中国来学汉语。
老师教他的第一句是:“Whatisthis?” 老师:Readafterme——这是什么东西? 哲学家掐指一算,嗯?不对啊,What=什么,is=是,this=这个,不是应该翻译成——“这是什么”吗?怎么多出两字来?老师,“东西”是什么意思? 老师:东西也是“this”。
哲学家:可是这里不是已经有“this”了吗? 老师:“东西”的“this”和“这”的“this”都是存在,明白了吗?this“this”andthat“this”areall“this”。
哲学家恍然大悟:这位汉语老师原来是个哲学家!他正试图告诉我“存在”在中国的意义——西方的“存在”(being),在中国就是“关联”。
东和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两个极端。
但是有了东才有西,没有西就没有东。
两个极端之间有了互相依存的关联,才有了它们的“存在”。
中国人的世界观是一种堆积结构。
一件事情存在了,或者发生了——那它背后一定还有个极端的好朋友。
世界、宇宙、天下、国家……都是由“两个极端”手拉手,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概念。
还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都是中国式的形而上,或者是一种能自动将“有限游戏”延伸到“无限游戏”的思维。
中华民族的传统思维中天生自带辩证思维,知道“危”中有“机”,在绝望中永远不可放弃希望——这在宏观研究和交易中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比如:我们该怎么分析这次新型冠状病毒对经济的影响? 面对这场几乎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突袭,一个万金难买的问题是:病毒
何时离开?这一切何时结束? 这答案显然是不可能买到的。
那就换成一个千金难买的问题:当下正在发生的最全面、最真实的信息在哪里? 这显然也是几乎不可能找到的。
只剩下一个黄金百两的问题:哪些指标能帮助我们判断“转折点”将何时现身? 这倒是可行的——只要您有足够的“指引”信息和强大的判断力。
指引性信息哪里找?两种方法可参考: 一种是研究“过去”——找过去的相似案例,估计出当时那场灾难和您所关心之事间的相关性,再推理出这一次的确切影响。
不用多,只参考近百年来全球七次重大疫情:西班牙型流感(1918)、H2N2流感(1957)、H3N2流感(1968)、禽流感(1997)、SARS(2003)、甲型H1N1流感(2009)和埃博拉(2014)。
掐头去尾看两例。
首先推演到极致,看1918年西班牙型流感——这是现代历史上最致命的流行病。
自从第一位发病人在堪萨斯州军营里被发现,当天中午,一百多人感染。
两天之内,五百多人患病。
一周之内,传遍美国各州。
四月中旬,蔓延到中国和日本。
到了五月,全球沦陷。
十八个月后,结束。
全球五亿人感染,近五千万人死亡——人数远超“一战”牺牲的人数。
全球GDP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掉下十个百分点。
然后看离中国人记忆最近的SARS。
2002年11月到2003年7月,半年多时间,全球感染八千多人,死亡率近11%。
一个季度损失掉当年GDP的2%。
以上信息都不难找,问题是“指引性”到底有多大? 这几次灾难的发生,各有自己的特殊时点和内外环境,每一次都有无数
巧合。
比如西班牙型流感,暴发在卫生条件、居住环境和营养情况都不堪直视的“一战”期间——整个地球就像一个巨大的病毒培养皿。
甲型H1N1流感 恰好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发生。
SARS又和中国入世、经济阶段上行前后脚发生——这些参照物的相关性真的只能叫做“参照”,不能过分解读。
另一种方法:感知市场情绪温度。
市场的非理性情绪,恰恰是理性分析最好的朋友。
因为大众的情绪几乎总是严格按照一个可预测轨迹来演变——就像一颗摇摆的“悠悠球”。

(1)过度忽视(under-concerned);
(2)继续发展(progress);
(3)过度恐慌(over-concerned);
(4)基本面理性回归,逆转发生(rationalmean-reversion)。
疫情的冲击,亦如任何一种“未知”的发酵,会通过两种传播途径发生
作用:
(1)事实;
(2)对事实的预期。
对“预期”最直观的感知就来自市场,这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是人们的情绪,以及对未来的预期。
市场上的交易,是“期望”和“现实”之间的区别。
如果“期望”能被提前准备,那“现实”发生的时候,就没有“区别”。
没有区别就没有交易。
这就是为什么,您经常会看到重磅消息惊现头条,市场却纹丝不动。
疫情暴发初期,也是新闻头条密集出现的时点——市场的唯一反应是如惊弓之鸟:避险、资金流向安全岛、股市下跌、黄金和债券齐涨。
接下来的反应便和“信息传播”高度相关,或渐变或迅速——信息越及时越透明,波动的消退就越迅速。
所以判断未来,捕捉“转折点”的黄金时间,就在“过度反应”的末期。
然而,就算您成功找到了“转折点”,永远要记得:无论是灾难,还是幸运,一切已发生的事件对真实世界的真实影响,一定是相对的。
这场灾难也许可以帮助我们释放体内淤积已久的毒素、摆脱已经持续十多年对“债”的巨大惯性。
经过新冠病毒洗礼的我们,也许会变成吃完莽牯朱蛤的段誉,或者吸了冰魄银针的情花剧毒携带者杨过——以后再被蛇咬、被“悲酥清风”熏,幸免的概率会高百分之三十五点二呢。
别忘了我们有坚强的武汉人民,还有对美好生活无限追求的中国人民。
白马骑士随时可能驾到,“未知”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您不知道的也永远比知道的要多得多。
当你不知道的时候,最好的做法只有一个:摊煎饼——聪明地跨市场、跨资产类别、跨币种、跨所有能跨的,把风险摊得越薄越好。
同时用扎实的金融知识——比如衍生品来管理风险。
悲观虽是空,但在简单粗暴比多金的时代过去后,也许我们终于迎来了“知识越多,机会越多”、脚踏实地的时代。
2020年及以后的日子里,开心点朋友们。
海底捞行动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我家附近有个废品回收站,站长是赵大爷。
赵大爷穿着洁白的衬衫,裤缝笔直,指甲缝里没有一丝污垢,看起来跟身后那座硕大的垃圾山有点不协调。
客户上门,递来的东西五花八门。
赵大爷看两眼,称一称,然后递过一张写好价格的小纸条。
我常常觉得很惊奇,赵大爷只用短短几分钟,就能给各种在我看来完全没用的东西贴上价签,还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大爷说收废品是技术活,有着完整的产业链和估值方法。
它要求从业人员能准确辨认出各类物品的价值,并分类打包;有时还需判断是否有必要进行一些粗加工,比如清洗干净,加工成形,确保卖出的价格高于成本。
我问大爷,您收来的东西真的都能出手吗? 他答,天下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价格不对。
我接着问,可是我老听见有人说,这东西白给我都不要,贴钱也不要。

这种倒贴钱的东西,您难道也能估出价来? 大爷呵呵一笑:“‘废品’这个词,本来就很主观,就像你和我眼中的‘未来’——到底什么样子、价值几何,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争议。
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你的草,就是我的宝。
有争议就有差价,有差价就能转手。
” 我马上想到了巴菲特,两位大爷做的事情差不多,只不过一个仰望天际,一个低头捡漏。
赵大爷说他最喜欢吃海底捞。
不是因为服务好,而是他最喜欢捞汤底的感觉:你永远想不到最后能捞出些什么。
如果把赵大爷背后的垃圾山背景,换成金融业界,大爷就变成了“深度价值投资者(DeepValueInvestor)”;他同我分享的那套心得,就是“危机资产投资理论(DistressInvesting)”。
正如香港每年必来的甩卖季,每一轮经济下行或危机,都会带来赵大爷们期待已久的资产大甩卖。
甩卖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有债,有股,有资产,有企业,有时还有整个国家——比如20世纪90年代热卖的拉丁美洲风情系列,和几年前的南欧地中海风情系列。
这些商品有的假冒伪劣,以次充好;有的资不抵债,破产贱卖;有些仅有小小瑕疵,却被市场粗心地和洗澡水一起泼了出去,就像古董市场里的“漏”。
不管哪类,大部分甩卖的商品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都含有过量的债务成分,只不过发酵程度不同而已。
它们就像赵大爷废品站里的废品,在多数人的审美观中一文不值,却是大爷的宝贝。
据载,每隔五六年,各地大兴土木尘埃散尽之时,都会浮现捡漏的历史机遇,错过就没了。
当您看着城市的天际线月月翻新高,听着媒体专家日日欢欣鼓舞,享受着央行送来的阵阵暖流之时,黑天鹅们也正在适宜的环境里长大。
赵大爷们则在某个角落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在金融界里以“海底捞”为生的人,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吃垃圾的老鼠。
他们显然对此评价非常不满意:我们应该是屎壳郎。
遍地垃圾不是我们的错,当初不负责任随便借钱的又不是我们。
如今牛粪遍地,压得寸草不生;如果没有我们为整个经济除淤通渠,滚粪成球,水如何才能重新流动,国家如何浴火重生? 僵尸一日不除,水流一日不清。
请尊重我们的职业。
他们在泡沫尚未吹起时安安静静,在泡沫吹至接近极限时躁动,开始觅食。
他们就像收藏界捡漏的“老炮儿”,用刀子一般的眼光,剐出别人眼中丢失的价值;用狼一般的鼻子,从垃圾里嗅出花香;再如闪电一般,低价扫货入囊。
他们最好有像山姆·泽尔(SamZell)一样奇特的面相,让人分不清是黑道、白道,还是无间道;有像赛斯·卡拉曼(SethKlarman)一样强大的内心,敢于在地震中的炸药库里打牌;有安迪·比尔(AndyBeal)一样的预言能力,摸摸扑克就能看到未来。
当然,最好还有面对各国政府同仇敌忾,而面不改色之强大内心,就像索罗斯。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惊为天人的估价能力。
在危机资产投资中,他们是独行侠,无论是收购重组,还是债股套现,寻找“不对称收益(Asymmetricreturn)”,是他们行动的终极指导思想。
估计此时此刻,已经开始有人围炉下料,准备开捞了。
我也来点实惠的,给大家讲几个真实的海底捞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锁喉事件 除了飞人乔丹,有一位NBA球星更让我难以忘怀。
他叫拉特里尔·斯普雷威尔(LatrellFontaineSprewell)。
1997—1998年赛季,他在金州勇士队打球,训练时他状态不佳,教练卡列西莫便开始面目狰狞,在场外跳来跳去,冲他大呼小叫。
接着便出现了惊人一幕: 拉特里尔突然张开双臂,将两只巨钳一般的手,死死卡在卡列西莫的脖子上。
如果不是队友拼命拉开,一场锁喉命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锁喉事件后,很自然地,他当季所剩68场比赛全部被禁。
他也变成了一块烧得火红的煤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第二年,勇士队迅速将他交易到了纽约尼克斯队。
1998—1999年赛季,在被交易到尼克斯队的第一年,拉特里尔又闹出了动静。
这次他没有锁任何人的喉,而是创造了“黑八奇迹”。
这一年,尼克斯队做了如下重组:将他同阿兰·休斯顿共组后场,阵中配主将派屈克、“L字铁腕”拉里·约翰逊和“火锅王”马库斯·坎比。
结果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该队以常规赛东部第八种子的身份,首轮淘汰东部常规赛第一种子热火队。
如此大逆转的“黑八奇迹”,在七十年中只发生过五次。
2003—2004年赛季,他又被换到森林狼队。
他再次率队取得58胜24败的西区最佳成绩,闯进季后赛第二轮。
拉特里尔有句感慨:“我犯过错,那又怎样;别人说我是美国噩梦,我说我才是真正的美国梦(PeoplesayI'mtheAmerican'sworstnightmare,IsayI'mtheAmericandream)。
” 在市场这个赛场上,也有很多像拉特里尔一样的企业,犯过错,被罚下场,等待愿意给多一次机会的球队出现,再还世界一个惊喜。
它们就像那件葵瓣洗,看起来大块开裂,还有点变形;但总会有行家在沙砾堆中将其一眼锁定:这彩头、这器形、这胎质、这品相,这是北宋哥窑,一定要想办法拿走。
这样的行家,本来应该是银行。
银行是实业的风控官。
它放出的每笔贷款,都是以利息为价码,把各行各业的风险转移给自己。
它对企业的了解本应如了解自己的五个手指头,本应靠着这份手艺来驾驭周期——经济上行时,锦上添花;经济下行时,雪中送炭。
奇怪的是,银行业界大部分时间却在被周期驾驭:经济上行时,过度乐观,帮助企业轻松负债;经济下行时,又过度焦虑,一点风吹草动便作鸟兽散。
不要说捡漏了,把璞玉扔进沙砾堆的,有时恰恰是银行业界。
而愿意在沙砾堆中捡漏的,只剩下那些非主流人士。
比如马里克。
马里克,美国海军前军官。
三十岁退役后,他开始重新思考人生。
他想在和平时代,寻找一份和“军事”最接近的职业,来成就自己后半段人生的辉煌。
于是他发现了受压资产收购。
随后的十几年里,他拿到MBA学位,杀进华尔街,完成了百亿美元的受压资产收购。
之后他独立门户,成立私募基金,把根据地放在新加坡;从东京到雅加达,用海军特遣SEALS才有的警敏,深度侦察,寻找目标。
他说这和当年执行任务时,在空中寻找攻击目标的感觉是一样的。
1999年,他把侦察范围圈至泰国,目标锁定一家专为米农生产小型柴油机的泰国企业——泰国引擎制造(ThaiEngineManufacturing)。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的曼谷,街上依然平静,除了几个“停业甩货”的牌子在风中摇晃,并没有生化危机游戏中的灾后场景——大规模金融杀伤武器扫过的痕迹,都是内伤。
柴油机厂厂长是一个黝黑瘦小的中年大叔,就像贫困县里的村干部,日日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盼望着投资者来救厂于水火中——不论国籍,不管信仰,就算他们是曾经攻击泰铢,陷自己于破产境地的做空军团们。
马里克走进会议室,全体员工起立,双手合
十,鞠躬长达半分钟——这大概是泰国人能想到的最高接待规格了。
落座后,厂长开始播放公司宣传片。
画面上,一个泰式超人“引擎人”,用该公司生产的柴油机,将一捆谷子整片割下,把祸害村庄的村头一霸当场砸晕。
这是经典的泰式幽默——将悲剧化为喜剧,人生本来就是悲喜交加。
宣传片结束后,幻灯片上展示出公司的财务数据。
马里克在心中迅速估算未偿债务、现金流和几块重要资产的估值。
估罢心头一动:这很有可能是个“漏”。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有其他人来看过你们的财务信息吗? 厂长说,有啊,他叫索罗斯。
没错,就是那位做空泰铢,使泰国央行破产,置泰国经济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索罗斯。
击垮泰铢后,他把从泰国人民手里拿走的钱,又投回了这片他曾“大开杀戒”的土地上。
第一个动作,是联合安然和恒康保险(JohnHancock),注资五千万美元,增持近五亿美元垃圾债,聘请当时美国经营小型钢厂最成功的美国钢铁动力公司(SteelDynamics)担任管理层,高调投资泰国已破产的大型钢厂泰国那空泰钢铁集团(NSM)。
《曼谷国民报》称之 为“天作之合”。
而索罗斯在几个月后,悄无声息地退出。
紧接着,NSM五亿美元高收益债全数违约。
厂长说,索罗斯的人那天来视察,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上面列有索罗斯认为最具投资价值的十家泰国公司。
厂长骄傲地说,我们排在第一位! 马里克故作平静地继续问:他有要求董事席位吗? 厂长睁大眼睛接着说,你怎么知道的?他确实提出了这个要求,我们也接受了。
有个这么有名气的外国人做董事,不是很有面子嘛。
讲到这里,马里克停顿了一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中的故事: 有个人很想发财,于是每天向上帝祷告,希望能尽快脱贫致富。
上帝终于被感动,给了他十个金币和一张纸。
上帝说,纸上有十家店铺的名字,你每家投一枚金币,就能变得富有。
他拿起名单一看,心凉了一截——十家全是快破产的,但他还是虔诚地按照上帝的指示,每家各投一枚金币,变成十家店的股东。
几年后,上帝挑选的这十家店铺,全部起死回生。
他把手上的股份卖掉,赚了1000枚金币。
马里克说,那一刹那,我觉得索罗斯就是我的上帝,他已经给出了那张神奇的清单。
1997年那场金融危机,对泰国的米商们,是塞翁失马之福。
泰铢崩溃,他们能以比竞争对手便宜一半的价格出口大米,成了危机中的赢家。
大米出口蒸蒸日上,农机需求自然水涨船高——这家柴油机厂就是“漏”。
“漏”有几种情况:有的是顺坡滑到了行业周期谷底,要熬到下个需求周期,等到成本露出骨感之美。
有的主业仍然健康,只是年景好时借过了头,覆水难收,找不到东墙来补西墙。
有的是因为管理事故,企业被玩坏。
有的是家族产业后继无人。
遇见这样的“漏”,不可将其锁喉,否则会错过上帝的那份清单。
马里克没透露他采取了什么行动,只是说他离开柴油机厂几个月后,股价上涨近20%。
这家企业的估值在之后的半年内翻了一番。
第二个故事:究竟谁在下一盘大棋? 卞之琳的《断章》,这是我读过的最诡异的一首诗。
整首诗中目光四射,让我眼花缭乱:你看风景,没看楼上的人,楼上的人看你;你以为楼上的人没看你,楼上的人以为你没看他,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在看你……不管谁看谁,结果都在第三个他的梦境中。
尽管很烧脑,这首诗在实践中,却极具指导意义。
它教我们如何看一盘大棋,如何用综合思维,在全景高度看事、看人,把眼睛睁开、脑洞打开,时刻记得你只是创造风景的那一片风景。
尤其是在热闹的资本市场。
这里不仅有风景,还有很多动物,有螳螂,还有黄雀。
你赔了,他赚了,他因为你赔了才赚了,而你因为你赔了他赚了,也跟着赚了。
桥上的、窗前的、梦中的,究竟谁在下一盘大棋?棋局中谁执棋?谁是棋子? 如果您听说谁又将资本市场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其实他只是读了卞之琳的诗,然后将换位思考与全局思考应用于实际工作当中而已。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十几年前,有一场海底捞行动。
里面有剧情,有智斗,还有暴力。
故事里有一位老炮儿——泰国钢铁巨头萨瓦迪,他性情乖戾,桀骜不
驯。
他爸当年从海南岛一路辗转到泰国谋生,他自己十几岁时靠替人守灵赚钱。
二十几岁开始他在他爸的小炼钢厂里打工,一路打拼,硬是把小炼钢厂打造成上百亿资产的实业帝国——泰国那空泰钢铁集团(NSM)。
生意从钢铁制造、影视娱乐,到休闲食品、品牌连锁,触角无所不及。
他爱好收藏,藏品中有上万美元的古董手表近百只、奔驰经典老爷车三十余辆。
专车是“同梵蒂冈教皇的一模一样”的加长版limousine——他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教皇般的尊崇。
他还是赖账界中响当当的一条好汉,泰国企业界的杜月笙。
1997年金融危机后,NSM资金链断裂,资不抵债;他不仅自己违约,还发起了全国范围内的“企业自救运动”,号召本土企业团结自救,集体违约来节省成本。
口号是“没钱,不还,也不跑”,一夜之间拉低了全泰国企业家的道德底线,给银行带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尽管嘴硬,他还是缺钱得紧。
彼时国内资金早已枯竭,银行大门紧闭,二门不开。
眼看自己一手打造的钢铁帝国就要坍塌,骄傲如梵蒂冈教皇般的他,怎能就此善罢甘休? 他站在桥上,向西方望去。
那里有当时全球独好的风景,有如狼似虎的对冲基金,还有能救命的资本。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他在桥上张望时,曼谷各大豪华酒店里,有很多意有所图的西方人士在出没。
在这些人中,有一小队人马,分别来自GleacherNatWest(英国威斯敏斯特银行),McDonald&Co.(俄亥俄州一家投资基金,后被瑞银收购),PaineWebber(发明了绿鞋机制的老牌投行普惠,后也被瑞银收购)和ECTSecurities(安然投行子公司)。
他们在楼上看风景,看整个东南亚危机过后的一片狼藉,看埋在沙砾中的“漏”。
他们也看到了在桥上张望的萨瓦迪。
危机爆发两年前,萨瓦迪借贷11亿美元,投建当时史上最贵的小钢炉,开始打造他称为集团巅峰之作的“东方底特律”项目。
就在第一期接近完工时,泰国经济崩溃,泰铢一泻千里,信用一夜蒸发。
“东方底特律”项目中断,萨瓦迪英雄扼腕,连工厂前的车道都修不起了。
在这一队西方人士眼中,在桥上挣扎的萨瓦迪和他的NSM集团,却是一片很有趣的风景:首先,小钢炉项目的资产正处于高使用价值阶段,只需一亿美元流动资金,就能再次运转。
其次,亚洲经济已跌入谷底,即将反弹,泰国当年汽车制造业增长翻了一番。
NSM手握德国两大钢铁贸易商的订单,通用汽车的巨型组装工厂就建在集团不远处。
更重要的是,市场上大量公司股票停牌,NSM却依然交易活跃,说明撤退通道顺畅。
如果海底捞小分队能捞起最肥的那片肉——拿到多数债权和控制权;蘸以充足的酱汁——聘请管理专家使项目起死回生,让市场估值提升;再将债 权转化为股权,入口、咀嚼、下咽,肚饱腰圆,盆满钵满……这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场海底捞之旅啊。
至于萨瓦迪的信用问题,虽然他三观不正,但至少没有跑路。
他每周主动同各大债主会晤,比集团例会还准时。
看起来这里没有估值陷阱,只剩下一个棘手的问题——说服萨瓦迪放弃控制权,让投资者进入董事会。
这些东南亚华人企业,大都宁死也不肯放弃祖业。
要过萨瓦迪这一关,也许比登天还难。
没想到萨瓦迪只考虑了两秒钟:尊严诚可贵,金钱价更高。
然后顺手把组织架构重新画了,把绝对控制权像踢毽子一样干脆利落地踢给了海底捞代表队。
一项六亿五千万美元的重组计划便顺利出炉:四亿五千万美元垃圾债,一亿五千万美元优先级抵押贷款,五千万美元股东权益;再聘请美国经营小型钢厂最成功的美国钢铁动力公司(SteelDynamics)进入管理层。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片和谐。
刚要签字握手,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等一下,这事儿您问过我们了吗?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提问的是NSM的现任债权人——手持近五亿美元债权的十几家泰国银行:您这不等于没有征求家长的意见,就把闺女嫁出去了吗?何况全国上下仇外情绪正酣,这些西方人士面善心狠,陷我国经济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国宝级的钢厂,怎能轻易卖给他们? 银行代表团很直接地指出:让我们同意拿他们发的垃圾债来置换债权,除非大象飞上天。
泰国央行也表示愿意同银行一起看大象飞上天,并出台外汇政策来助阵:要求企业出口所得立即结汇回泰国。
NSM用来偿还投资人的外汇全握在银行手里,如果央行真的突然关闸,这一场美妙的海底捞之旅便立马火灭汤冷。
事情向要失败的形势发展,几十双蓝色的眼光从楼上射向萨瓦迪。
他吸了口烟,念了句电影《教父》中的经典台词“Iwillmakethemanoffertheycannotrefuse(我会开一个您无法拒绝的价)”,然后出招了。
他召集所有债主、银行、央行官员在素可泰酒店谈判,时间定在下午五点。
谈判一直僵持到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三十分,他的眼中突然闪过小马哥和雷洛般的凶光。
他站起来,慢慢踱到门口,把门从背后关上。
然后对司机说:把我的枪拿来。
今天如果不签字,我就要放血了。
一个不签放一个,两个不签放一双。
凌晨四点,最后一个签名落在了纸上。
投资者的钱随后悉数到账,项目重新开工,一期开始产钢,二三期也即将投产。
这就是萨瓦迪的作风:原则可以出卖,江湖规矩也不一定照办,虽然英雄末路,但绝不会破罐子破摔。
明月在上,窗前桥端好风景;窗内火锅热气腾腾,汤头正好。
海底捞代表队重新拿起筷子,一切都有了盼头。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坐在棋桌边上的索罗斯静静地看着这盘棋。
这盘棋里有桥有窗,有拿着枪大呼小叫的萨瓦迪,还有热乎乎的海底捞。
火锅煮得差不多了,这盘棋也该围子收官了。
就在萨瓦迪威胁放血时,索罗斯正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在NSM那完美的重组方案中,有五千万美元的股东权益。
这笔被《曼谷国民报》称之为“天作之合”的交易中,共有三个股东:一个是安然(EnronCapital&TradeResources),一个是恒康保险(JohnHancock),最后一个正是索罗斯。
凭着这三个股东的名字,NSM才得以向华尔街投资者成功兜售出那四亿五千万美元的垃圾债。
然而索罗斯在这笔被誉为“天作之合”的交易结束后不久,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
几个月后,NSM将近五亿美元的垃圾债全数违约,标普随即将NSM债券降级为最低级别
D,面值跌至一美元十五美分。
好风景慢慢变成了恐怖片,负责将NSM起死回生的SteelDynamics终止了管理运营合同,在重新运转了11个月后,萨瓦迪的钢厂再次被贴上了封条。
那五亿垃圾债的承销商GleacherNatWest,McDonald&Co.,PaineWebber和ECTSecurities也被投资者以欺诈罪告上法庭。
桥上的,楼内的,虽然看起来是一片风景,但在索罗斯的布局中,都只是装饰而已。
他的理念是既要驾驭全局,又不放弃深度价值分析。
将视角从东南亚放大至全球,索罗斯看到的是与东南亚金融危机前后脚发生的俄罗斯金融危机。
危机使俄罗斯和波兰以绝望价倾销钢铁,泰国热轧钢卷价格被拦腰折断。
三个月不到,就从每吨353美元,一路跌至每吨180美元。
更要命的,是萨瓦迪自己的信用问题。
就在泰国央行将NSM收入国家重组计划,试图理清其八亿美元不良贷款时,发现这只是个线头。
线的另一端是集团名下另十三亿美元的不良贷款和违约垃圾债。
整个集团债务错综复杂,内部数不清的关联方相互持股,互相担保——NSM的真实价值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雾霾当中。
一切尽收眼底。
索罗斯默念一遍卞之琳的诗,一招天外飞仙,结束了这盘残局。
若干年后,索罗斯就此事件点评道:有经验、有运气、有金钱,但是没有鉴别的技术,也没有读过卞之琳的诗,千万别随便跟别人去吃海底捞。
去了也捞不到肉吃。
第三个故事:仓库淘宝大战 2008年,美国刮过一场很大的龙卷风。
暴风雨过后,各州慢慢开始有很奇怪的人,悄悄地进行着一些很奇怪的
行动。
开始只是小规模、低频率地出现,后来愈发频繁。
转年初的一个周
五,在华盛顿州一家叫克拉克郡银行(BankofClarkCounty)附近,奇怪的行动又发生了。
此时的银行内,一切照常忙碌。
员工们微笑着为客户办理业务,胸前的工牌在初春的阳光下一闪一闪,客户感受到的是一如既往温暖有力的握手。
没人觉得有任何异样。
只是行长经常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比如把全行比作一条船。
最近风暴有点大,船里进了水。
他觉得自己就像菲利普船长,每天在茫茫大海上张望,希望看到有大船靠近,能让小船安全停靠。
大家只当行长诗兴大发,没人意识到,自己的银行马上就会在黄页上永远消失。
下午五点。
十几辆不同型号的车,陆续停在距目标银行两公里附近。
车上下来几十个神秘人士,分组向目标银行靠近,其中一支小分队径直进入行长办公室。
半小时后,行长召集全体员工开会。
看着员工茫然、错愕地进来集合,行长慢慢站起身,整理领带,沉默而平静。
看起来就像泰坦尼克号沉没前,穿齐盛装,从容赴死的船长。
他说,记得我常讲的那艘大船的故事吗?今天,最大的那艘船来接我们上岸了,它就是联邦政府号。
从今天起,克拉克郡银行正式倒闭,由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接管。
话音刚落,八十名FDIC专员鱼贯而入。
他们分成四个小组:第一组控制现金柜台、保险柜和金库,手工清点所有现钞;第二组进入办公室翻查文件,封存所有带银行抬头的空白文件和硬盘;第三组迅速关闭网银和银行系统,防止客户转出现金;最后一组清查每个账户,将存款余额低于25万美元的,纳入FDIC存款保险覆盖。
他们打开银行资产负债表,逐项分解。
将所有资产,无论好坏,统统打包带走。
整个过程就像一场配合默契的肿瘤切除手术,用手术刀、止血钳和麻醉剂,快准狠地将整间银行拆开,切块,归类,再包扎。
一切行动的最高原则是,绝不能触发挤兑。
八十名FDIC专员,加上近两百名银行员工,用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克拉克郡银行”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抹了个干干净净。
这就是银行破产,有时叫作“接管(Receivership)”,有时叫作“国有化(Nationalization)”。
而在海底捞代表队看来,这将是一场集投机、意外、高报酬、高风险于一身的“仓库淘宝大战”。
四个人站在两排仓库前。
有收藏家,有二手店老板,还有只想捡便宜的投机者。
仓库门缓缓打开,四人冲上去,站在门口向仓库里张望。
他们只有5分钟时间,凭经验判断每间仓库内的物品价值,然后竞拍心中的“宝仓”,中标者得整仓。
运气好的,能在废报纸和旧衣服下面,翻出绝版吉他、珠宝首饰,甚至偷渡来的文物;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在一堆垃圾下面翻出另一堆垃圾。
这是著名真人秀节目“仓库淘宝大战(StorageWars)”中的一个片段。
当整间银行都变成了受压资产,在深度价值投资者眼中,捡漏就不再只
是一顿海底捞,而是一场迷你仓拍卖盛会。
2008年雷曼兄弟倒下后,FDIC在15个月内接管了58家银行,也把自己变成了一间巨大的迷你仓仓库,手中囤积了接管来的大量资产。
为了处理这些资产,财政部批准将银行体系中的“有毒资产”出售给私人机构。
这些“有毒资产”中,一部分是“遗留贷款(LegacyLoans)”,包括各种违约风险较高的贷款;另一部分是“遗留证券(LegacySecurities)”,主要是违约风险较低的AAA级房贷按揭证券。
由FDIC公开拍卖的资产中,有的有毒,有的干净;有真垃圾,也有大量正常还款的贷款。
在FDIC眼中,它们全都待在不值钱的废弃仓库;而在海底捞代表队眼中,仓库里有宝可淘。
每集“仓库淘宝大战”结尾,会出现一个赢家,凭着对各种物品行情的经验,发掘出宝贝最多的仓库,以小博大,获得巨利。
而次贷危机后的那场银行仓库淘宝大战中,谁赢了? 答案在FDIC网站角落的一个链接中:里面有所有拍卖贷款的名单,和竞拍买家排名。
排在第一位的是比尔银行(BealBank)。
没错,就是那个把银行开成对冲基金的数学鬼才兼扑克怪才——安迪·比尔(AndyBeal)的银行。
比尔银行作为银行界的一个奇怪物种,从成立起连一笔贷款都没放过。
仅靠在市场上买卖别人的二手贷款和受压资产,就以平均50%的净资产收益率(ROE)屡次成为全美最赚钱的银行。
从2004年到2007年,在全球银行成瓮吃酒、大块吃肉的资产扩张年代,该行却裁员减薪,拼命收缩;不仅没入手一笔贷款,还将库里的货卸掉了一半。
而安迪自己则整日无所事事,打牌,赛车,一听到“两房支持资产证券”就五官扭曲、神情惊恐。
这种逆水行舟的诡异行为,让监管官员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安迪被频频叫去问话。
他每次只是说,大戏就要开始,我弹药必须备足。
2007年夏天,房贷资金池价格开始下跌,安迪知道时候到了。
他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开始写模型。
从邻居房价变动、利率变动,再到放贷时间,他一口气设了上百个变量,来计算其他银行手上的资产到底值多少钱。
将市场行情摸得一清二楚之后,他瞄准FDIC接管的破产银行,开始行动。
贝尔斯登倒闭后,他便扑了上去。
先花18亿美元扫入大量独户住房贷款,然后花5亿美元收购化工厂莱昂德(LyondellChemicalCompany),接着马不停蹄地扫入制造业、便利店、酒店和赌场,最后干脆不分行业,无论地区,照单全收。
倒闭的银行越多,他捡漏捡得越欢快。
到2009年初,他扫入的不良资产已经占比尔银行整个资产组合的21%,超出全美银行平均水平7倍还多。
在成为美国总统前,特朗普曾经说过:世界上所有做银行的,都应该向安迪·比尔学习。
因为他对未来有“20/20的视角”,而且严格执行自己立下的规矩。
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安迪用6亿美元拯救特朗普的破产赌场。
虽然不清楚“20/20”究竟是个什么视角,但安迪捡漏的规矩确实条条如铁纪,从不打破: 首先,能用步枪打下来的,就一定不用霰弹枪。
对所有资产深度分析,万里挑
一,每次只买入桌上备选案卷高度的3%。
其次,不怕买来的是垃圾,但是决不能容忍买来的垃圾比别人买的贵。
再次,永远只买带抵押的垃圾。
对他来说,银行经营高风险业务并不是罪恶,只要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
负责,并遵守一切该遵守的规矩。
变成FDIC最大客户之后,希拉·贝尔(SheilaBair)主席曾对他漫天杀价的行为表示不满。
他说,我在垃圾遍地的仓库里翻刨,有发现,有惊喜,也有乐趣;然而我并非收藏家,并不想真的挖出个宝贝回家收藏,我要的是收益。
总有人要为错误付出代价。
别人的代价,就是我的溢价。
结语:一切都源于一个错误 任何事情的有或无,是与非,存在或消失,都有一个“因”。
有了它一切才会发生。
在科学界,它是化学反应的催化剂,比如有了二氧化锰,双氧水才能分解;有了光,水才能分解制氢。
在文学界,它是半斤金陵春有了它,才有李白的纵情挥洒。
在烹饪界,它是花椒,撒上了才有麻婆豆腐;是芝麻酱,浇上了才有热干面;或者是包子皮儿上的十八个褶儿,有它们的包子才叫“狗不理”。
在投资界,它是“错误”。
如果没有“错误”,交易也许永远不会发生,更没有损益。
一笔交易之所以执行,是因为买卖双方对“价值”的看法不同,而且一定有一方出了差错。
如果两边都欢天喜地,证明接盘的是牌桌上的其他人。
您赚得越多,说明对手犯的错误越大。
牌桌上的人不可能永远理智客观。
只要是人,就有偏差和偏执,就有价值偏离,有“错误”产生的机会。
要留在牌桌上,并不需要高超的交易技巧、内幕消息,或者复杂的模型,只要保证犯错误的人不是您自己。
这三个海底捞故事中,“捡漏”的深度价值投资者们,比如索罗斯,比如安迪·比尔,都能持续多年保持捡漏的好成绩。
橡树资本的一只受压资产基金,已经连续二十多年保持超过20%的回报率。
为什么?因为他们运气好、人品佳、眼光独到,或有捡漏秘笈,或敢于逆水行舟?如果真的人品好,他们也不会被称为“吃腐肉的秃鹰”;如果有秘笈,橡树资本1988年组建第一只受压资产基金以来,“捡漏”的商业模式早已被写入教科书;如果是胆子大,众多持宏观策略的对冲基金连整个国家都敢对赌,买几堆垃圾,根本不值一提。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为别人关注的是错误本身,而他们关注的是错误生成的条件——人性。
他们了解过分悲观和过度乐观都是人性;低估困难,高估解决困难的能力也是人性。
不理性了,错误产生了,海底捞的机会也就来了。
他们也会犯错误,也会不理性,但永远不会偏执。
如果地上有个“漏”,那不是上帝无聊扔下来的,一定是有人刚刚犯了个错误。
债务循环三部曲 Stabilityisdestabilizing. ——HymanMinsky 第一幕:重启键 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很多无助时刻。
有时解决方案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比如在电话中指导我奶奶操作电脑。
我首先尝试让她关闭“窗口”,在对“窗口”概念产生严重分歧后放弃。
接着让她瞄准右上角的“×”点击,但是告诉她千万不要点那个有很多字的框,那是我还没保存的文章。
几分钟后,奶奶回复说已尝试多次,但更多的框不停蹦出,还有很多外国字。
她很担心,于是删除了我的未存文档,就决定不再动了。
我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那您重新启动吧。
于是她直接拔了电源。
重新打开电脑,那些让她心慌的框和外国字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一片清净。
后来逢人便说,电脑很简单,就是随便点。
点错了也没关系,拔电源重启便可。
我一直没有机会对她说,有些问题重启后一样存在。
而且重启太多次,会死机的。
尽管如此,那个键,很多时候仍然代表新希望。
游戏通不了关,按重启键,再来一局。
房子盖歪了,按爆破键,推倒重来。
如果人生也有一个重启键,此生再无遗憾,轻轻一按,东山再起。
经济系统出了故障,您看到那些硕大的债务多米诺牌正一张张倒下,一切正接近游戏通关死结。
既然一切因债而生,生灭不停,能否按键重启,让它们 无来无去,生灭如幻?债务不过数字而已,用橡皮擦掉,烦恼不就消失了吗?这个问题,上帝已经提供了解决方案。
根据旧约《利未记》第二十五章可知,上帝在施工设计中,提供了一条出 路:每四十九年最后一个赎罪日结束后,即为“禧年(Jubilee)”。
是年,每个奴隶可重获自由,每块地均可拿回,每笔债务均可勾销,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新开始。
这不是用时间换空间,而是干脆彻底的一笔勾销。
有一个国家认真地考虑了上帝的建议,并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予以实施。
它就是冰岛。
作为维京人的后代,冰岛民风彪悍,把一个靠打渔为生的小岛,变成一只巨型对冲基金。
杠杆之巨,令华尔街都啧啧称奇。
冰岛三大银行仅耗时三年半,便把总资产从几十亿美元增至千亿美元,相当于本国整一个世纪GDP之和。
外债超GDP十几倍,堪称人类第九大奇迹。
而冰岛央行流动资产只有不到40亿欧元,一旦出问题,牙缝都不够塞。
2008年年末,三大银行挨个倒闭,带着整个冰岛一起沉没。
三十万冰岛人,集体背负起上千亿美元外债,加上自己炒房炒汇的亏损,平均每人负债达百万美元。
这个火山口上的小岛,曾经是全球贫富差距最小、民众最幸福的国家。
火山偶尔爆发,喷出的也是幸福的岩浆。
如今却喷出无穷无尽的债务,小岛被冲得支离破碎。
三分之一的冰岛人开始移民,整个国家需要重新启动。
于是新政府决定启动古老的“禧年”之律:按下重启键,将危机期内产生的居民负债一笔勾销,用三大银行交的税来补。
整个冰岛沸腾了,大家仿佛坐上了时光机器,回到那一切搞砸之前的幸福时光。
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就是千禧大赦。
大赦,《圣经》中的几行字而已,而现实中免去所有债务几无可能,既然做不到,就要有取舍。
取谁舍谁?豁免哪种?豁免谁的?为什么豁免他不豁免我? 那只能加条件。
只豁免不合法的、有高利贷嫌疑的,只豁免虚高的、因通胀而溢价的部分,只豁免危机爆发后新增的……条件重重叠叠,现实远不如上帝想的那么痛快。
结果如您所知,如同特朗普税改方案一样,大赦变成了经典的劫贫济富。
能满足豁免条件的人,根本不需要钱。
举国大赦会带来不公平感,无论好人坏人,均不承担行为后果。
不公平感产生博弈反应,最好的和最差的企业会博弈:既然拼命节省开支,减员减薪,和什么都不做一样有机会豁免,为什么还死撑?尤其在增长跑不赢负债成本时,博弈只增不减。
举国大赦的结果,仅免债不足一成。
冰岛仅一岛国,尚且如此;换个泱泱大国,上气不接下气的可能性更大。
不信您可以再看看潘帕斯雄鹰和上帝之城的故事。
潘帕斯雄鹰 十几年前,阿根廷决定与全世界开战,这是一场史诗级战争。
全世界都在说,贵国得还钱。
阿根廷说,呵呵。
债,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东西。
但当债务人决定不还的那一刻起,立马演变出精彩大戏。
三十多年前,负债之王不在东方,而在南美这个盛产球星和牛肉的国家:华丽的建筑、宽阔的街道、遍布全国的电网、地铁里全是丝绒软座。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漫步,您会觉得这里是欧洲国家的首都。
所以当阿根廷说,HelloWorld,我们再借点儿行吗?这个世界回应说:好嘞。
保险、基金、主权基金、大学捐赠基金、美国人民的退休基金(TIAACREF),都愉快地当了债主。
所以,是什么把这个世界连成蜘蛛网的?是无孔不入的贸易吗? No,是债。
您和我的钱,通过基金和退休账户,也许就接在了阿根廷的高速公路和电
网上。
只要债能还,这张蜘蛛网就永远是隐形的。
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在借钱,也一直在还,但不包括2001年的阿根廷:那个经济衰退、恐慌骚乱、民众当街宰牛抢肉、一个月换五个总统的阿根廷。
终于有一天,一个名叫阿道夫·罗德里格斯·萨阿的人,在国会大堂振臂高呼: 我们不还了。
于是幕布拉开了。
如果阿根廷是一个人,银行可以拿走他的房子;如果它是一家公司,有法院处理破产债务问题。
但是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呢?“主权”的意思就是在国境内自己决定自己的行为。
如果主权国家不还钱,您打算怎么办?是派军队讨债,还是禁止阿根廷儿童去迪斯尼乐园?似乎并没有多少选择。
所以催收只能靠自己,不管您是多牛的基金。
不过更牛的债主也存在。
纽曼(JayNewman)剑走偏锋,为了向阿根廷催债,游说加纳法庭扣押了一艘名为Libertad的阿根廷军舰,使阿根廷人的民族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羞辱——相当于自由女神像被外国法庭没收抵债,您可以替美国人体会一下。
然而阿根廷仍然没有还钱。
因为国际海洋法法庭说:拜托,伙计们,别闹了。
阿根廷夺回了自己的军舰。
牛的债主倒下了,更牛的法官站了起来。
纽约区法院老法官做出了温馨提示:贵国的钱都要流经纽约的银行系统。
如果贵国不打算付钱赎债,那谁的也别付了——不管是贵国想付的,还是贵国不想付的。
阿根廷终于哭泣了。
故事结束。
这个故事里没一个好人,也没一个英雄。
如今阿根廷经济依然暮色浓浓,就像那场球:不管马拉多纳深情亲吻梅西球衣多少遍,最终仍只换来一声叹息。
上帝之城 人类活动要在一个“地方”发生。
地理决定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
比如冰岛就不太可能征服欧洲大陆,也不太可能成为工业强国。
所以十年前,当冰岛顺着华尔街递来的梯子一步步向上爬时,您应该能看到它的结局。
在一个地球仪的赤道上画一条线,北边是“幸福”,南边是“不幸福”。
因为在赤道上的丛林地区,人类开展经济活动是最困难的。
疾病肆虐,气
候潮湿,土地贫瘠,庄稼难生。
可是上帝却把它的城,巴西,建在了这里。
满山坡的小房子,山坡上踢球的孩子,大城市在东南沿海挤成一条线;想从港口把货物运到内地,要飞檐走壁。
出海?通向东南沿海的唯一一条大河出海口,在阿根廷人手里。
所以当巴西有了“超级大国”的念想时,上帝心中应该是崩溃的。
但在经济学家眼里,我们的上帝之城却不止一次被看好为种子选手。
因为它几乎具备新古典经济学“增长”的所有条件:私有化、自由贸易、金融开放、议会民主、多党制。
大宗商品周期起时,巴西的确是新经济成功的典范:铁矿石价格上涨,政府大撒币,经济一片兴旺,新中产阶级一茬又一茬,长势喜人。
但大宗商品回落时,则瞬间一落千丈,跌落回亚马孙丛林的沼泽中——它成功定义了“中等收入陷阱”这个词。
二十多年前的新年,刚上任的巴西第三大州州长决定,欠联邦政府的巨额债务怕是还不了了。
话音未落,另有十一州火速跟进,要求同联邦政府重新谈判:我们也要债务重组。
紧接着,巴西央行行长下台的消息传出,整个国家信誉应声一落千丈,外资撒腿便跑,拋股抛债,大量撤资。
一个星期后,外汇储备耗没,巴西央行放弃汇率盯住美元,任雷亚尔像一颗海草,随波漂荡。
翌日,贬值23%。
这就是著名的“桑巴三刻惊奇”。
这幕剧,发生过不止一次,以后还会发生。
古典经济学家们的所有的点赞点,在危机时都是爆点。
拉美国家,也许永远要面对“颤抖手均衡”:商品周期大起大落、美元大升大贬、外资大进大出带来的噩梦,会不断重现;死活棋就在市场颤抖的信心之间。
市场信心死,企业债崩,雷亚尔跳水,债更难还,政府携私人部门一起破产;市场信心活,止血,雷亚尔站稳,外资抄底资产,债务展期,全盘棋活。
怪谁呢?就在上帝看着自己的城股债汇三杀时,索罗斯量子基金三号人物——巴西央行前官员弗拉加(Fraga)来到曼谷,同泰国央行一位高级官员见面,并进行了亲切会谈:他是以华尔街投资人的身份来了解泰国经济金融情况的。
另一个故事开始了。
世间本无重启键,还债这件事,解决方案也非重启,而是修正未来。
第二幕:明斯基循环 “我在宽阔的田野里行走,独自一人。
突然感到有人在背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迈着步……踏着我的脚印在行走。
回头一望,我看见一个矮小的、驼背的老妇人,全身裹在灰色的破衣衫里,脸从褴褛衣衫中露出:一张菜色的、布满皱纹的、尖鼻子的、瘪嘴没牙的脸。
我向她走去……她站住了。
‘你是谁?想要什么?你是乞丐吗?你在等人施舍吗?’老妇人没有回答,我断定她是个盲人。
你干吗跟在我身后?我又问了一次。
老妇人依旧沉默,只是稍稍蜷起身子。
我转过身去,走自己的路。
但再次听见身后轻轻的、匀整的、偷偷摸摸的脚步声。
又是这个女人!她干吗缠住我不放?一种奇异的不安渐渐控制了我的思绪。
我开始觉得,老妇人不只是跟在我身后,而且还在决定着我的方向,她在催促我时而向右,时而向左,而我却在不由自主地服从着她。
我继续向前,直到前方出现一个黑黑的、宽宽的东西……坟墓!她是要把我向那儿推! 我猛地转身,老妇人又出现在我面前,一双又大、又凶、又恶的眼睛逼视着我……那是一种猛禽的眼睛…… 哎呀!这个老妇人——是我的命运呀。
这是人无法逃脱的命运呀!逃不脱!逃不脱?我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但是轻轻的脚步声依旧在我身后,前方又是一个黑魆魆的大窟窿。
我又朝另一边奔去……身后还是响着同样的沙沙声,前方还是同样可怕的一个黑窟窿。
无论朝哪个方向奔,我都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全都一个样,一个样啊!于是我往地上一坐,哪儿也不去了!在远处隐隐出现的黑窟窿突然浮动起来,向我爬来了!天哪!我回头一望……老妇人两眼盯着我,歪着没牙齿的瘪嘴在讪笑……‘你逃不脱的!’”(节选自屠格涅夫《老妇人》)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眼里也有一千个老妇人。
屠格涅夫认为,老妇人是我们躲不开的命运。
另一位来自美国的经济学家,认为老妇人就是那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债务循环。
纵使你跑到天涯海角,她也有办法慢慢地爬向你。
他就是海曼·明斯基,“明斯基债务循环(MinskyCycle)”中的明斯基。
海曼·明斯基 理论提出后,被各界人士广泛忽略,明斯基只能顶着一头乱发,自己给自己捧场,在角落里孤寂地唱着自己的曲调。
2008年全球爆发金融海啸,他的理论突然变成了“危机原因的唯一正解”。
危机前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按照他的剧本,一幕一幕地上演。
他那本没人买的书,一夜脱销。
他那“缺根筋”的理论,成为各大央行行长必学内容,没看过不敢随便发言。
可惜明斯基已去世十三载。
他的理论没有复杂的模型,三个英文单词便可概括:“Hedge”“Speculation”“Ponzi”。
从“对冲”“投机”再到“庞式”,我们的经济系统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债务循环。
如果非要给这个循环加一个期限,那就是“好日子越长,结束之日愈近”,两循环之间,是为明斯基时刻(MinskyMoment)。
深受小朋友喜爱的动画片“灰太狼与BB鸟”中有个经典片段:灰太狼追赶BB鸟。
灰太狼不断加速,冲出断崖后还能在空气中跑上好一会儿,浑然不觉脚下已无根基。
觉醒时刻到来,灰太狼跌下悬崖。
明斯基的循环,描述的就是这样三个阶段: 明斯基债务循环信贷增长,资产膨胀,初衷从对冲利率风险变成了投机。
杠杆比率越高,去杠杆风险越大。
长期高速增长的经济,就像骑自行车的大象,只要高速前进就能保持平衡。
然而把灰太狼唤醒,大象落马,也许只需一个轻轻的减速。
灰太狼四爪悬空,以为自己还在陆地上。
资产价格停止增长,投资者抛售,一个债务违约的负向循环就此开启。
灰太狼望向脚下那一刻,明斯基时刻 到了。
这也像结晶过程,分子聚合,“簇”到临界体积,结晶过程便无可逆了。
怎么办?也许只能再按重启键。
那么明斯基循环在当下,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呢? 不要小看我妈这样的菜篮子一族。
她们艺高人胆大,只要有三毛钱差价,覆盖税费,赚一毛钱就行。
今天一毛明天一毛,就是收割的喜悦。
这种行为就叫作“追逐波动率”——不管结局喜悲,只管剧情跌宕。
不管收盘涨跌,只管盘中震荡,有震荡就有那一毛钱。
只要今天有心跳,明天太长。
很久很久以前,市场是人类情绪的清明上河图,有新闻,有解读,有喜怒哀乐,然后有行动。
鸡毛和蒜皮,都能把情绪放很大。
有情绪,就有波动,有价差,有交易,有流动性,有趋势,有汩汩流入的新钱。
有心电图,才是活着的市场。
突然有一天,世界变成死水一潭。
放眼全球,高估值低波动,满地不正常市场。
英国脱欧,特朗普上位,加泰罗尼亚独立,库尔德独立公投,沙特阿拉伯“王子清洗运动”,黑客肆虐……再刺激的头条,都没办法撼动它的小心灵。
市场的心电图——波动率没了。
死因是什么? 也许是央行史无前例的放水。
日本是个极好的例子:日本央行强制冻结利率,结果武士债只能用来切腹。
大家在一个只有央行玩耍的世界里,缓慢瘫痪,慢慢忘记了什么是交易。
政策工具的使命是杀死波动,用水淹掉大起大落。
可是水至下游,直接引发所有人的选择困难症:钱到底放哪儿?也只有放在股市、债市和房市。
可刚买完一桶,水又来一桶,只要水龙头不关,后面还有很多桶。
直到优质资产被“买”成垃圾,而垃圾却被水泡成了优质资产。
那么问题来了:有这么多水,为什么不去浇灌实体经济呢? 因为实体经济接过水桶,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
如果对未来没有信心,利
率再低钱再多,也无法提振经济。
相比之下,为什么不去做既轻松舒服,又利于股价的事呢?比如回购股票,比如资本运作?实体经济中,利润只能靠“挣”;资本市场上,是可以“买”来的嘛。
一个五倍市盈率的公司,去买一家十倍市盈率的公司,合并后利润秒涨一倍:这是小学计算题。
只要利润还 能“买”,增长就稳健,如此操作,连最困难的周期性行业,都能苦尽甘来。
结果就是更高的估值,加上更低的波动率,等于更不正常的市场。
我们活在一个30年的低息市场的惯性中。
掐指一算,我还在我妈肚子里时,债就够多;我面对的所有环境,都在乘风上行。
在一条从没发生过车祸的路上,您大概率会越开越快。
路越平坦,您就越想飙车;越飙,就越快到终点,发生车祸时伤得越重,包括您自己、您的乘客,还有路人甲。
在没有波动的市场上,三振出局的概率小,但千万别忘了,在地上趴太久,回归均值时一定荡过头。
水势够强,但撬起阀门还得一个支点。
也许是地缘政治,也许是一个油价变量、一个通胀信号、一个让QE快速退场的理由、一个拐点。
这就是周小川前行长所说的眀斯基时刻。
第三幕:水管 上午十点,香港中环,喇叭声又起。
还是那个老伯的声音,伴着喇叭的沙沙杂音,一起一伏地传来。
这韵律、这节奏,很像小时候我家院里修锅大爷的声音。
我推断这个老伯
也是维修从业人员,只是工作地点让人匪夷所思。
在国际金融中心核心地段,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们抱着铁锅来上班,午休时下楼排队修锅,这场面有点难以视觉化。
我对同事说,香港多样化名不虚传,投行林立的金融森林里,也有传统手工业的一隅天地,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便利。
她盯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拉我到窗前,指向声音传来的角落:一个大爷静静地坐在银行门口,手上没有修锅工具,身后贴满大小条幅,几个黑色大字,让人触目惊心。
他可能是香港最后一个“雷曼苦主”,决心尽其半生,化作中环一景。
当年恶贯满盈的雷曼迷你债,使香港四万散户中伏。
老伯的“夺金迷你债券”,最后一文不值。
当年卖过“夺金系列”的同事,还记得产品介绍:“本系列是以开曼群岛注册的太平洋国际金融公司为发行人、以雷曼亚洲投资有限公司为安排人、以雷曼特殊金融公司为掉期交易对手、以雷曼控股公司为掉期交易担保人,面向零售投资者发行的一系列信贷挂钩票据中的一期结构性债务理财产品……” 这么复杂的语言,不知大爷当年是如何听懂的。
整个事件的过程并不复杂: 从美国运来的一船冰块,被投行打碎成刨冰,再由香港的银行们,浇上各
色糖浆,卖了一碗给老伯。
老伯吃坏了肚子,很生气,去找刨冰店。
银行说冰块是美国运来的,刨冰是投行打散的,我们只是浇了糖浆而已。
投行说,冰块的水源来自成千上万的河流,房贷、车贷、学生贷,债券、票据、资产包。
我怎知哪个水源出了问题?从美国到香港,中间经过银行的信贷部、投行的交易室、开曼群岛发行人,理财产品、分行网点,再到您手里,全靠复杂的管道工程。
管道曲曲折折,杠杆重重叠叠。
不知不觉中,水管变成了水泵,泵出堆堆泡沫。
有时候,我们将几个水泵同时开动,旗下银行放贷,保险承保,证券结构,信托立项。
能做出刨冰,也能焖出七品乱炖。
欢迎来到金融自由化大时代。
在这个时代,我们活跃,您也兴奋。
我们有魔术一样的交易结构,有不断自我增强的不稳定。
这架机器,按明斯基循环运行,定时故障。
直到下次再按重启键。
现在我们的机器也坏了。
寻找宏观转折点 Withgreatesgreatresponsibility.——电影《蜘蛛侠》 1920年的华沙战役您有印象吗?这是一战后一场非常不知名的战争,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翻到了《华沙战役》这部电影,我完全想不起来。
战斗的过程很简单:一战结束两年后,苏俄进攻波兰。
苏军起初节节胜利,却在华沙城下被波兰反攻。
波兰巧胜,苏俄求和,双方停火。
这是场局部小战役,跟刚刚结束的世界级大战比起来完全不起眼。
然而它却是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如果一件事的存在,能让它的前后过往改变方向,或者发生质变,那它就是“转折点”,跟事件大小没有关系。
事件发生时甚至意识不到,发生后才能被找到。
一战真正摧毁的,是欧洲的传统和精神,它让奥匈解体,让德国混乱,让英国厌战,让工人运动在欧洲此起彼伏。
而十月革命后的苏俄所向披靡,他们有战略天才托洛茨基,有军事天才图哈切夫斯基,还有领袖弗拉基米尔?
伊里奇?
乌里扬诺夫(列宁),看起来共产主义实现全世界革命并不是梦。
列宁要从波兰破门而入,把苏维埃带到全欧洲,无产阶级将群起响应,全欧洲将进入大革命时代。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波兰人居然胜了。
共产主义革命向欧洲的扩散,就是在这里被乾坤挪移——这就是“转折点”。
要找到这样的转折点,您的视野要够宽,要能在又多又杂的大小目标和又长又弯的实现路径中分出层次。
也就是要有战略思维。
如果您关心的是当下,比如下顿饭是吃肉还是炒素菜,那就不需要这种思维了。
外汇市场最能体现这个原则。
这是个极长的战线,真正的行家,终其职业生涯蹲守的,就是华沙战役这种可令局势挪移乾坤之转折点。
世界上所有能挪动汇率的力量,有三种量级,我归类为“世界大战级”“区域战争级”“局部战争级”。
这三个量级,各自有触发的转折点,我总结为“扳道岔”“列车变速”和“意外事故”。
第一个量级“世界大战级”,就是全球货币体系变了。
什么是全球货币体系?就是全世界货币找锚,或者说找“带头大哥”的过程。
一旦找到了,寻找的路径就成了体系。
到现在为止,全球货币的锚仍然是美元,它仍然是众币们的价值标杆,全球储备货币的首选。
要改变全球货币体系,或者要改变顶层设计,只能靠“扳道岔”。
只要道岔不扳,各列火车的方向就不会变;只要不出现能威胁到美元绝对地位的“黑马”,一切就如常。
这个道岔曾经被扳过吗?扳过。
比如已经过去的大事——欧元的诞生;还有即将到来的希望——人民币国际化。
第二个量级“区域战争级”,就是国家基本面变了。
把世界上每个国家比作一列火车,那么有的是动车,有的是直达快车,有的还是绿皮车。
各列火车速度不同,行驶过程中也会变速,有时快有时慢,大部分时间在互相抢车道。
这些火车的不同速度和动能,就是钱跨境流动的原因——慢火车上的钱一直在想办法“流动”到快火车上。
这种“流动”的速度也不同,火车之间的相对速度——国家之间的汇率也跟着起伏。
但钱的跨境流动,对胖子(发达国家)和瘦子(发展中国家)的冲击力度是不一样的:胖子岿然不动,瘦子易垮,但瘦子实在打不过胖子,也只能默默承受。
尽管如此,但只要道岔不扳,大方向依然不变。
第三个量级“局部战争级”,就是频繁发生的大小宏观事件了。
地缘政治、市场噪音、隔空喊话、各类梭哈,搭配交易员的小心脏和乌龙指,永远不会冷场。
所以外汇市场上的宏观布局,就是宏观策略师们寻找类似华沙战役这种转折点的过程。
它的出现也许不会敲锣打鼓、惊天动地,就算扳了道岔,火车离分岔口可能还有几十里;而您会觉得今天跟昨天一样,甚至两三年都没太大的变化。
但道岔既然扳了,大势由量到质,一定会发生变化。
人类社会中很多演变都能找到这样的逻辑:经济周期、国家更迭、人生起伏、两性关系;找到规律并不难,难的是不因短周期的噪音迷失掉您的主 逻辑。
再拿贸易战做个练习。
用战略目光看长久一点,这件事其实不仅能预见,还很明显。
因为有两件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第一件:特里芬难题。
前阵子读《红楼梦》时,曹雪芹启发了我一下。
贾府面对的就是“特里芬难题”:既要维持一大家子的表面光鲜,堵上财务大窟窿,又要拼命保住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力,在“别人的信心”与“自己的清偿力”之间进退维谷。
美元也一样。
要霸权,要当储备货币,就得把美元放进别人手里。
怎么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买买买,买出贸易逆差。
别人手里有了您的钱,才能买您的债;有人买新债,才能偿还旧债,才能继续维持美元坚挺不垮,才能让众币们继续拿美元当锚。
问题是,如果自家后院也像贾府一样败絮其中,那还要不要保持美元强势?还能不能完成帝国绝对使命?贸易失衡,也确实是伤害美国利益的事情,宏观账户越来越难看,已经导致了社会问题,早晚要解决。
特朗普出现之前,如果“本国利益优先”这种话从美国总统嘴里说出来,那是要被全世界批判的,因为美国总统好不好,世界人民说了算。
奥巴马选择当世界总统,因为他知道如果扳了道岔,经常贸易逆差没了,下面马上会出现美元荒,结果必然是世界大乱,他觉得美国应该像蜘蛛侠——“Withgreatesgreatresponsibility(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而现在,面对清算的临界点,特朗普却说“我对当蜘蛛侠不感兴趣”。
他要全世界为美国负责。
既然如此,是不是“扳道岔”的时候到了?对美元的“起义”是不是顺应民意了?可如果道岔真的扳了,转折点后会是一幅什么景象?还会遇到特里芬难题吗?可不可以换一种货币体系?比如人民币? 当然可以,但不知道这列火车什么时候才能开来。
至于能不能胜任,至少我们有自己的哲学和面对世界的方式,并不会到处占坑落子。
“柔软立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
无争无竞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
青史几场春梦,红 尘多少奇才。
不须计较巧安排,守分而今见在。
”这句话摘自《金瓶梅》,我觉得放这儿挺合适。
第二件:国家战略。
不管您从哪里算起,中美两国从来就是意识形态领域的对手。
阻止中国成长是美国的国家战略,不会因为换个总统就变了。
贸易战也只是这种战略的一种实现方式,并不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
只不过现在的打法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如果换奥巴马,大概率用“环太平洋战略伙伴关系”这种打法:要对付中国,他不会拿自己的国内市场当武器,而是会充分利用国际市场,比如联合中国其他贸易对手发起WTO诉讼。
全球一盘棋,他会从长远“全球经济成长蛋糕切分”这件事上找先手,迫使中国退让。
而特朗普完全相反。
他认为美国的国内市场才是王牌,他不愿管全球市场。
他的招数是让对手短时间大量失血,坚持不住退出战斗,他的字典里没有“未来利益”几个字,也没有“双赢”和“双输”,只能是一胜一败,一存一亡。
结果就是对战双方经济牌、心理牌和政治牌的出牌顺序和力度都要变。
当然,最后的结果仍有很大可能只是押下所有筹码,但喊出口的并不一定会发生。
但这一轮牌出完,牌桌上所有人的关系都不一样了,您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就是转折点。
为什么要关注这些转折点?每天看新闻,跟关心空气质量是一样的。
鱼要关心水质。
上层建筑有变化,总会触及生存于其中的人的生活。
通胀:自我实现的预期 Inflationisalwaysandeverywhereaaryphenomenon.——米尔顿·费里德曼 通货膨胀,是个神奇的存在,它可能是地球上关注度最高的经济学词汇。
2018年尤甚,开年即被经济学家们列为全球经济黑天鹅之首。
年初美国股市千点血洗是因为它,美联储新任主席鲍威尔打开加息大门四次是因为它,股债汇房比特币,这届泡沫或将因它而破。
经济学家之间,从来没多少一致观点,唯独在“通胀”这件事上有着惊人的共识,连各国央行也要死死盯住它。
自从1989年新西兰央行把货币政策直接挂钩通胀率,全球央行随即跟上:加不加息,降不降准,放不放水,缩不缩表,全看通胀差了几个百分点。
这就是货币政策通胀目标制。
您可以把通胀理解成一个数字,衡量它的尺子有几把,其中最广泛使用的就是CPI(消费物价指数)和美国核心PCE物价指数(剔除食品和能源价格)。
把它们算出来,需要考虑很多变量——油价、猪价、房价、地缘局势、异常天气……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让结果突然飙起或坠落。
然而现实远比公式复杂。
比如油价:有的国家负责生产石油,有的国家负责消费石油,油价下跌的影响,是汝之通缩,吾之通胀。
如果大家都按公式来,结果就是您降息来我加息,两国间的利差像手风琴一样开合,带着资金流左右摇摆。
抵抗力差的挺不住,资本外流,货币跳贬,举国不得安宁。
不知您感觉如何,反正我一直觉得通货膨胀这四个字很遥远。
也许是没经历过,脑补不出它的威力。
我需要一位曾对它有过切肤之痛(skininthegame)的人来指点一
二。
于是就去问了我妈。
抢。
1993年的物价上涨,她记得特别清楚,解释体系也很完整:“要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东西就都得涨价;要是不涨,农民就不种田了。
” 她觉得此逻辑可接受,便开始行动: 抢,什么都抢。
粉条儿、猪肉、油盐酱醋,以十为单位起抢。
抢得最多的是被面儿,累计好几打:我完全无法理解这背后的价值计算,全家一辈子能盖几床被子?但我妈的指标是,一直抢到“不管怎么涨都能淡定”的数量为止。
面对通胀,我妈的保值资产是被面儿。
其实其他的选项还有美元和黄金。
抢完了,就坐等涨价。
左等右等,猪肉不过从七毛八涨到了八毛
八,并没有想象中可怕:因为工资也在涨。
我妈的“经济就像自行车,骑得快才不倒;物价涨多少,工资就涨多少”的理论,就是那时奠定基础的。
可是她并不知道这背后“十六条”的故事。
为什么? 因为那一代人会“抢”。
我妈身强体壮,把我扛在身上还能再抢两箱盐。
抢盐和被面还好,如果抢的是美元,那就是另一幅画面了——一部银行挤兑、金融危机、社会动荡的惊悚系列连续剧。
直到今天,我妈的习惯一直没变。
路过金拱门(麦当劳),她瞄一眼菜单,就知道物价又涨了。
如果我说,双层牛堡明明降价了。
她马上会指出,牛堡套餐薯条加可乐,26块涨到28块5毛,涨10%;进金拱门不点套餐的有多少人?不要薯条和可乐的有多少?只要这两个涨,牛堡只是没涨价而已。
菜市场酱牛肉35块一斤,年前就50块了,哪有牛肉涨牛堡不涨的道理? 我妈喜欢买差不多的东西,除了标价,还要看规格:比如永远只买900克一袋的汰渍和500毫升一瓶的李锦记:方便她计算单位涨跌幅。
算这干吗?又不是买不起。
我妈在编制属于她自己的CPI:只要算得够久,就能慢慢感受到真正的“价值”变化,这就是她的菜市场基本面:“合理”比“便宜”更重要。
据我妈的CPI显示:通胀二十五年来从没停过。
而她的“自行车理论”二十五年来依然有效,是因为没有债。
债。
“放水”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最大影响,是教会了大家“主动负债”这件事。
不管做什么,总能找到借钱给您的人——大家已经习惯了创造价值的新方式:用杠杆。
如果我妈所说的二十五年的指标准确,她每天都应该有当年抢被面的冲动。
只不过近十年放出的大水都漫进了房子,房价的涨速跟双层牛堡差出几十个数量级,也把所有人对通胀的感觉稀释了。
房子是用来住的,我坚决同意。
如果是用来住的,理论上不用观望,什么时候买都是最好的时候——前提是您不用借钱买。
所以这句话只适用于付现金的土豪,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用在自己身上也挺合适。
借钱买不好吗?如果通胀能让钱越来越便宜,对付它的最好办法不就是负债吗?债,不是可以提高生活质量吗?如果经济繁荣,利率随通胀上升,借同样的钱,现在付利息不是会比以后付更划算吗?不管借钱买什么,只要资产被通胀推着一起涨,不是总能借到更便宜的钱吗? 这些问题,也许日本人的体会更深刻: Japan傅高义的惊世之作《日本第一》(asNumberOne)在40年前出版 时,世界还没感觉到日本的潜力。
直到几年后日文版推出,日本的威力才开始震惊世界:这个岛国,有早已实现全面超美的收入,有能买下全美国的房价,还有能包裹下全世界最多泡沫的股市。
后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升息了,硬着陆了,几十年失落了。
那之后的日本人在做什么? 花三十年时间修复资产负债表。
什么叫“修复资产负债表”? 您可能不太了解资产负债表公式的威力。
资产负债表左边代表资产,右边代表负债,只要左边一直升,右边就能一起升;只要资产估值不减,您就 永远能借到更多的钱。
估值为什么会越来越高?这得归功于过去十年全球央行联袂放水,降息降准,让公式中的折现率屡创新低。
直到有一天,“通胀预期”突然现身,身后带着妹妹“升息压力”:公式中的分母要改,资产价值要重估。
如果通胀来得太意外,那不用等市场换价签,银行已经先一步腰斩了您资产负债表的左边,通知您抵押物价值不足,要么补仓,要么加倍付利息。
问题是,您那扭曲的资产负债表:涨的时候,左右两边都是温和地一路小跑;跌的时候,没准就是三十米高台跳水,一夜之间债台高筑。
您会发现,资产和负债,涨的时候手拉手并肩走,跌的时候一个走楼梯,一个直接坐滑梯。
那我妈的“自行车理论”呢?还能用吗?只要还有收入,一切好商量不是吗?可是自行车的车胎已经瘪了。
在经济衰退终于开始拉低通胀预期时,节奏会完全反转:您的债主肯定不会等您慢慢涨工资,或者给租客加租金。
发生在雷曼身上的流动性挤兑(liquiditycrunch)同样会发生在您身上。
这就是人生。
估计您会问:有通胀压力就一定要加息吗?当然不一定。
不过如果不加息,您的日子也许会难过很多,因为物价会像双层牛堡,一涨就是10%,还涨个不停,您的荷包越来越瘪。
如果工资还没有涨,那恭喜您,有机会见证让全体经济学家色变的“stagflation(滞涨)”。
也许在有生之年,您都有还不完的债:这就是“日式资产负债表之修复”。
演绎巴菲特致股东信中的一句话:那一天总会来。
从天而降的千斤铁锤,砸在杠杆一头的那一瞬间,也能撬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时没被债拖住脚踝的,才会高高弹起。
上面说的一切,发生时或快或慢,或急或缓。
也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因为通胀不是公式,也不是一个数字或者指数,它是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
什么叫自我实现?就是鲁迅先生说的: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人有亡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也;颜色,窃也;言语,窃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也。
俄而相其谷而得其,他日复见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者。
”就像这个亡意邻的故事:对通胀的预期会导致通胀本身。
这是一个自我实现的过程。
2018年开年,在大陆人民欢度新春佳节之际,台湾地区人民正在抢购卫生纸。
国际纸浆价格持续增涨,台湾卫生纸价格应声涨了三成。
2017年圣诞节后,美国人民被百年不遇暴风雪滞留在机场时,谁会想到黄小玉(黄豆、小麦、玉米)的价格在蠢蠢欲动? 卫生纸抢购风潮很快会平息,但它提醒了您,“预期”这件事可以变得有多快,而且可以传染:纸浆到卫生纸,黄小玉到猪饲料,再到猪排堡,一旦同其他传导路径上的变量,比如油价汇合,通胀预期的自我实现过程就完成了。
为什么会有量化宽松(QE)的发生?或者,为什么各国央行有空间让这件事发生?因为2008年后的通胀率是负的,而金融危机过后,没人知道未来会怎样。
恐惧破坏了记忆力,“通胀预期”这件事,这十年来已经被忘得干干净净。
但是2018年初的美国股市千点血洗和随后的“血色情人节”,让大家开始有了朦胧的意识:它似乎随时会破门而入。
问题是,人性天然喜欢沉浸在欢乐里,时间越长越好,只有当您看到有人提前离场,或者放下酒杯,向出口慢慢靠拢时,才会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
如果大多数人意识到“它”要来了,就会一起挤向门口。
这就是为什么一片欢腾的市场,因为一个“通胀预期”的小暗示,就会出现突然的大跳水。
对冲基金侠之大者保罗·都铎·琼斯(PaulTudorJones)如是说:“这届通胀出场的姿势,将是报复性反弹。
”报复就是要吓您一跳,让您措手不及。
报复的后果是什么?市场预期瞬间更改,资金成本暴升,债市流动性干涸,银行和个人的杠杆断裂,去都不用去。
您能做的,只是把自行车骑稳。
让自行车不倒,第一要义是:脚上没有铁链子——债。
美元:吊灯上的巨蟒 Thedollarisourcurrency,butyourproblem.——尼克松时期美国财长JohnConnally 林培瑞(PerryLink)曾在《纽约书评》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用了一个比喻: 您家客厅里有盏吊灯。
有一天,您一抬头,看到灯上盘着一条大蟒蛇。
它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向空气中散发暴力气味,唤出您内心的恐惧,不动声色地逼您就范。
传递出来的信息只有一个:该怎么做,您自己定(Themessageis“Youdecide”.It'ssimplythere,aseveryoneknows,andwhatprovokesitisunclear)。
您会如何反应?可能大概率会在压力下崩溃,做出正中它下怀的举动。
这个比喻用在美元上其实挺合适。
整个2018年,全世界弥漫着一股逆来顺受的气息。
原因是不停走强的美元:如果您卖东西给外国人,辛辛苦苦一整年,从牙缝中挤出5%的利润,人民币开年一个屈腿垂直跳,一夜回到解放前。
小企业可怜,本币强,不敢提价,本币弱,买方砍价。
等熬成上市公司,美元就变成了藏在报表里的那把割肉刀。
就算是一个国家,韩元升一个位数,出口季增立马创33年新低。
如果您的资产按美元计,一定能体会到万达年会上王健林为什么老泪纵横:如果当初没把海外资产抛干净,美元跌10%,这生死劫必是挺不过的。
王健林矫情了,他能抛。
不能抛的呢?一年前跟一年后,中国手里的美国债凭空消失八千亿,足够美国再添一个福特级航母舰群:只是因为汇率从6.96变成了6.30。
还有队友日本和沙特阿拉伯,一边被美元贬值割韭菜,一边擦把泪继续买美债。
抛吗?想抛吗?能抛吗?也都只能逆来顺受。
可逆来顺受的同时,韩国股市却创新高,泰国股市创新高,出口越惨股市越创新高。
股市创新高不好吗? 泰国还在上演的经典案例是:每当泰国人又听到“美元贬,泰铢升”此类关键词时,外资早已摸进股债汇三市大半年。
股市涨两成,泰铢涨一成,泰国人眼里的20%,外资眼中是30%;泰国人觉得水温很舒服,外资已经要熄火撤退了:这就是割韭菜国际版。
市场上的玩家不只有拿泰铢的泰国人,外国人借着泰铢升值开割的时候,泰国人是没有感觉的。
同样道理,SDR、MSCI,外国人用到人民币的地方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爱用人民币。
可不管是股是债,是商品还是房产,价值都会被“本币升值”慢慢偷走。
到底是谁偷的?这杆秤的另一端是美元。
格林斯潘的精神导师、波兰哲学家科日布斯基说:语言不等于它代表之物。
但人类,总是用“简化”和“抽象”来认识世界。
在金融市场上尤其如此:红和绿,升和贬,坚挺和疲弱,带着情绪的颜色和几个字,能盖住背后所有复杂的设计和算计。
把“贬”这个字的情绪放在美元上,您会觉得它现在基本病入膏肓:它有一个多么糟糕的2017年啊,一路跌去10%;又有一个多么糟糕的2018年开年啊,再跌4%。
专家说,经济数据糟糕,政治前景不明,货币政策失误,总统没得救。
而亚洲货币全线上扬,开局红火,或成最大赢家。
可抹去情绪的现实呢?缩表、减税,同时让美元贬值,成本由全球来担。
美元就是那条盘在新兴世界国家头顶上的大蛇。
如果我们把头埋进沙子里,这条大蛇会自己游走吗? 显然不会,如果您是这条大蛇,为什么要改变国际货币体系,放弃这么多年的免费饭票呢? 这挣饭票的方法,两千多年前,管仲早用过很多回了。
春秋时期,齐国挑起尊王攘夷的大任,包括给周朝空空的国库找钱。
去哪儿找?管仲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步:江淮一带有“白茅草”。
请周天子派军队圈地,全部控制。
第二步:发消息。
天子上泰山祭神,要参加的,自带江淮白茅草织成的垫子,届时没垫子的,或不是白茅草编的,请离场,取消会籍。
第三步:等各国派人去江淮取白茅草织垫子,军队早在那里候着:要取白茅草,黄金来换,一捆草一百两。
三天之内,天下黄金自动归集于国库,钵满盆满,十年无忧。
正如国库空空的周朝,美国这个崭新的国家,其实从成立起就破产了。
跟英国没完没了地死磕,华盛顿要筹军费:给法国和荷兰那一张张欠条,就是后来的美国国债。
1783年美国独立战争结束,欠条一共多达五千多万美元。
怎么还? 汉密尔顿出场了:既然没钱还债,那就想办法把债留下来,捂在兜里。
“适量的债,是一种对国家的恩赐。
” 他也向美国国会伸出三个指头。
第一步:发新币。
按票面价格一比一换旧美元。
旧币退出,新币进场。
第二步:财政部再发新债,规定新债只能用新币买。
让刚发的新币再流
回财政部。
第三步:财政部用新币回购战争期间的所有债券和借条。
新债换旧债,国家信用续期了。
不到一年,新发的债“还”掉了六成旧债。
如您所知,这就是“汉密尔顿旋转门”。
这道旋转门,一转就转了160年。
再看160年后的世界:英镑已经丢了帝国的身份,整个世界的定锚,已经变成美国经济政治和军事霸权的副产品:布雷顿森林体系。
美元和黄金以1:35挂钩,其他货币同美元挂钩。
又过了二十年,美国经历了一轮当年周朝的历史:陷入越战泥潭,通胀率触及6%,GDP负增长,经常账户逆差,黄金储备跌去三成,美元贬无止境。
再这么贬下去,美元就离废纸不远了。
法国的戴高乐是明白人,看着手里美元储备莫名其妙就没了,他迅速召开千人记者发布会,谴责美国是“不流泪的赤字”,呼吁回到金本位制。
当队友们忙着卖黄金换美元时,戴高乐坚决要求按官方定价把黄金搬走,于是在1965年美国的天空,出现了法国飞机搬黄金的奇景。
这一搬就搬了三年。
如果法国飞机继续飞,世界上也许就没有美国联邦政府了。
1971年日本投降纪念日那天,尼克松地震来了。
这次出场的是被日本人称为“台风中的龙卷风”,首席架构师康纳利·
肯尼迪被刺时,他就坐在后座上。
中了两枪后,康纳利有了新的世界观:“谁想压榨我,我必先压榨他。
” 康纳利对着法国的飞机在桌上拍下两张牌:所有进口产品单边征10%的关税,国外援助减掉10%。
您想搬金子?不好意思,黄金兑换窗口已封。
最后丢下那句著名的“我们的美元,您的问题(Ourdollar,yourproblem)”,在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棺材上敲下最后一颗钉。
“圣诞老人已死”,全球货币秩序,美国人不管了。
接下来,又是管仲三部曲。
第一步:同沙特阿拉伯签“石油美元”协议,沙特阿拉伯的油贴上美元标签。
要油拿白茅草(美元)来换。
第二步:卖油的钱,一换美国国债,二换美国武器。
回收再利用,又回到美国银行的户头里。
第三步:不时在中东开个派对,组织一场昂贵的战争。
邀请大家要么接受美元,要么接受战争。
让美元流动起来。
这种商业模式,基辛格解释得很直白:“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世界经济;控制了货币,您就控制了整个地球。
” 白茅草(美元)换世界。
美元换您的商品和资源,美债换您的财富和储蓄,还不起债,就把借据上的数字改一改。
如果您踩进了美元债务陷阱,手里又无牌可打,只能老老实实被收割。
就像此时的委内瑞拉。
至此,当年的白条,已经变成各国银行的核心配置。
稳住自己国家核心资产的,不是黄金,而是美国国债。
人民币发不发,由谁定?美债。
没人再 说美元到底是谁的问题,它就像灯上那条大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吐出蛇信子,又成为灯下所有人面临的问题。
蒙代尔说:现在这架世界货币机器的问题,是您必须指望美国人能管住放在印钞机上的手。
同样的话,亚里士多德在2500多年前也说过:主权货币没什么不好,前提是国王能像上帝一样完美。
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谁也不想当上帝。
所以上面的循环会一直重复。
转过两圈,2008年的金融危机,差一点点就把这条大蟒蛇拉下吊灯。
这次出场的是伯南克。
刚上任,就告诉大家美联储的地下室里有个按钮,随按随印。
到耶伦离任时,地下室早塞满了。
之后的十年,是一个没人挑大梁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新的世界秩序、一架新的货币机器。
看中国和俄罗斯加快速度、默契地减持美元,这架新的货币机器上,还会插米字旗吗? 人民币寻锚记 生活就是用一种焦虑代替另一种焦虑,用一种欲望代替另一种欲望的过程。
——阿兰·德波顿 您知道世界上最长的产业链是哪条吗?石油美元。
40多年前,从基辛格说服沙特阿拉伯王子,把沙特阿拉伯的石油贴上美元价签开始,全世界都得用美元买石油。
王子收来大把美元,扣除买武器用的,剩下的由美国的银行们量身定做成高息存款,配上美债、资管、花旗股票、硅谷股权……一条龙服务,让王子高枕无忧,不用再去伦敦偷偷换金子。
下游则回收再利用,把存回来的美元借给发展中国家,鼓励大家在美国和欧洲买买买:既带动了全球经济,还顺便衍生出了欧洲美元(Eurodollar)和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ibor)。
美元更稳,王子更安心了。
整条产业链横跨七大洲五大洋,让美元独坐武林至尊宝座,寂寞了快一个世纪。
这么好的案例,凭着我们强大的学习能力,能如法炮制出石油人民币,让人民币迅速实现国际化吗?假设人民币国际化完全复制美元当年的路径,那要把这头大象装冰箱,总共分三步:第一步,我国成为最大打油户。
第二步,说服卖油的都用人民币结算。
第三步,让人民币变成会生蛋的鸡。
第一步已经实现,后两步有些许难度。
如果逐个击破那几个最大石油卖家呢?我们在非洲布局这么多年,安哥拉可期;俄罗斯受制裁,态度虽然暧昧,但有机可乘;沙特阿拉伯可借沙特阿美(SaudiAramco)的上市计划来运作;委内瑞拉缺现金,在西半球被孤立,我们也可拉它一把。
然而每天
千多万桶油,不用美元结算的只有30万桶——收其他货币,仍然是一件让卖家心里不完全安心的事。
不如重复美国1971年的操作,用黄金做锚?让上海石油人民币期货,也能挂钩黄金? 好主意!要是卖石油的友邦都用人民币结算再换成黄金,我国的黄金储备一年不到就用完了。
“我们同外国人做生意,他们可以延期付款,减息借贷;我们没外汇储备,胆子就小,你要延期他就要高利贷。
事关国家安全和声誉,有黄金才能神气一些。
”这句话是1975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王震说的。
意思是黄金家底不能用光。
如果黄金也不能用,那还有什么可为人民币背书? 本·斯泰尔(BennSteil)在《金融治国之道》(FinancialStatecraft)中点出一件事:世界上有两个东西,价值跟供需没太大关系, 更多被用于金融和政治工具,一个是石油,一个是黄金。
而在背后撑美元的,不是石油,也不是黄金,而是世界上最深、最有流动性、最透明的——美债。
所以理论上,能背书的除了黄金,应该还有国债。
问题是,如果不谈信用评级,也忽略收益率,就算只分流卖油友邦手里1%的美债转投我国国债,我们的债市能保证平稳吞下不噎到吗? 人民币国际化这件事,其实全在一盘围棋里。
“入界宜缓”:打入别人的地盘不能太急,不一定上来就要围死人家,但每手一定要走“轻”。
“轻”的意思是可放弃。
用“轻”棋在对方势力范围里撩一撩,撩急了被吃掉无所谓,不吃就活出一块:步步莲花,得寸进尺。
仔细想想,这几年的“轻”棋其实不少:2016年10月,人民币加入SDR,2016年12月深港通正式启动,月底A股纳入MSCI(入摩),2017年7月港交所上黄金期货(可交割)。
同时东北三大油田减产,空出油瓶多打些洋油,这是东北人民为蓝天白云和人民币国际化做出的牺牲。
步伐算准,工具一个一个配好。
同时“厚势攻而不击”,在一带一路上找金角银边:离美国越远越好,最好让它跟着四处投子,投出一大片孤子,哪个也活不下去。
《围棋十诀》上能用的招数太多了:“不得贪胜、入界宜 缓、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慎勿轻速、动须相应、彼强自保、势孤取和。
”高明的棋手都在亚洲。
但是真正的困难,也许在自己:我们必须首先要找到锚。
可我们的锚稳固吗? 有一艘船,在海上航行,遇激流,摇摆不能自已。
但是船长说锚找不到了。
那这艘船能不能稳住?就算稳住不摇摆了,会不会依旧随大浪而漂?漂至何方才停?会偏离实际航线多远?船上的人怎样才能定位自己在地球的哪一端? 如果人民币也是一艘船,其价格在宏观地缘风起云涌中遇到激流,摇摆不能自已。
但是船长说真实价值的锚找不到了。
那汇率能不能稳住?就算稳住(不贬)了,货币的真实价值到底了吗?会不会依旧偏离均衡,随大浪而漂?偏离真实价值多远?船上的人怎么才能定位自己手里的人民币,在秤的哪一端? 请关注今天的“走近科学”。
首先,船长需要把船稳下来。
在大洋上遭遇这种激流并不是意外,出海离岸越远,就越可能遭遇到它极尽癫狂之本色。
现在控制台窗前花白一片,能见度降为零,在疯狂摇摆中必须先跟上大浪的节奏,才能相对稳住。
在飓风中稳船,不是靠胆,而是靠船的构造和船长的技术。
要相信船长,相信船本身。
船稳了就代表绝对位置没有偏离航线吗? 并不能。
因为大风猛流还在推船。
“稳”是相对的,船还会随着浪的大势漂离主航线。
会偏离多远,心里有数吗?有其他工具测量吗? 如果船锚还在,心里就踏实了。
在浅海,锚能钩住海底;在深海,用“电子锚”——“GPS定位”加“船舶自身动力”也可保证船待在原位不动。
但千万不能熄火,一旦船在风浪中失去动力就有很大的风险。
如果人民币也是一艘船,那么首先,船长需要把汇率稳下来。
以人民币这艘船的构造,把汇率稳住并不难。
这艘船有一个随时能关闭的进水口(资本管制),有一批能用强制结售汇命令的船员(央企、国企),还有一个强大的在岸指挥台(央行)管控预期。
再看过去十年船长的稳船记录:不管世界如何摇滚,人民币总能在6.5~7之间爵士慢摇,名义汇率几乎没变——虽然经历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所以,相信船长相信船,舞步不会跳出那个慢摇区间(破7),出也出不远。
船稳了就代表没有偏离航线吗? 并不能。
因为大风猛流还在推船。
“稳”是相对的,汇率还会在美元的巨浪、贸易游戏场上的各位玩家和岸上成本和泡沫的推搡下,偏离真实价值。
这艘船的位置很尴尬。
在全球贸易大链条上走钢丝,手里的平衡杆,一端是进口,另一端是出口,平衡不由己。
想往左偏,升值,有掉落“成本上升、通胀点火、断企业活路”之深渊的危险;想向右偏,贬值,又有跌进“不负责任、泡泡吹破、断房企活路”之峡谷的可能。
尤其在当下,贸易摩擦起来了,发出“biubiubiu”的静电火花。
要证明在大洋彼岸搅浪的人是个疯子,舵就要握得更紧。
不管船长这次稳在哪里,都可能是一个偏离真实价值很远的地方。
可是只要船稳在那个慢摇区间,就算偏离真实航线,不是也能航行很久吗?地球是圆的,漫漫时空中总有一天会漂回正轨,不是吗? 这么想没问题。
但是船漂的时间越长,整条船内耗就越多,经济会慢性溃烂,一部分船员会挺不住,水肿严重,甚至慢性死亡。
比如做债的。
那现在的汇率到底偏离真实价值多远,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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