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底子,QIANTANG

一只 3
NEWAREADAILY 以前的沙地农村,百分之九十的农家因为穷建不起瓦屋,只能住草舍。
草舍极易着火,且火势蔓延很快,一旦着火无法控制,难以施救,哪怕抢救再及时,也只能在第一时间拉出一两件家当,若是再回头去抢,很有可能逃不出火场……不用二三十分钟,整座草舍就会化为灰烬,甚至造成家破人亡的惨剧。
因此有“贼偷一半,火烧全完”的说法。
那时,隔三岔五就能望见远处有草舍着火冒出的滚滚浓烟。
我亲眼看见过多起邻居的草舍发生火灾,场面惊心动魄、受灾者悲痛欲绝!
1 因为小孩玩火,张金伯家大年初一遭火灾。
我十岁那年,正月初一是个大晴天。
邻居张金伯陪客人在堂前谈笑风生,谁知顽皮的小孙子和伙伴们躲在草舍檐头下点放小炮仗。
不知不觉中,爆燃的小炮仗飞到了草舍风笆里,点燃了风笆草。
因怕被大人骂,玩小炮仗的小孩不敢呼叫,逃离现场躲了起来。
这一切,张金伯他们浑然不知。
在西北风的作用下,火一下子烧着了草苫,又很快从草舍的北坡烧到南坡,整座草舍顷刻间一片熊熊大火。
被大火烧着的竹椽子,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爆炸声。
赶去救火的人们,百米开外脸就被火光灼得热辣辣的。
不到半小时,四间横舍便付之一炬。
正在我们家串门、新婚还未满月的阿法哥,发现家里着火,撒腿就跑,来不及走大路,踩着麦地就朝家的方向狂奔……见妻子只拉出了一条成亲的大红棉被,一房新婚嫁妆全被烧成灰烬。
妻子痛不欲生,在地上哭着打滚。
“肉痛啊!”阿法哥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2 由于照明用火不慎,茂根叔家发生了火灾。
1958年下半年的一天傍晚,茂根婶点着煤油灯去查看鸡鸭有否全部入窝。
她只顾着埋头清点鸡鸭,却不知此时手里擎着的煤油灯火,已点燃了堆放在鸡窝上的一团麻精。
麻精是生麻皮浸洗加工晒干后,像蚕丝那样的物品,比茅草、稻草更易燃。
点燃了麻精,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毛茸茸的麻精,一遇到明火就“轰”一下被烧着,并迅速蔓延到紧挨着的草苫。
一瞬间,茂根叔家及其兄弟家的草舍,全都燃起熊熊大火! 当时只有十四岁的我,不敢靠近火场,站 2022年5月16日星期一责任编辑:李莫微校对:徐凯锋
3 蜀山副刊 以前沙地有“贼偷一半,火烧全完”的说法,因此草舍防火成了沙地居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老底子﹄草舍防问受灾人家。
火饭,除了一般的饭菜以外,按沙地的习俗,必定有一道鲶鱼的和饭。
为什么一定要用鲶鱼?老人们说是“鲶鱼邋遢嘴,吃了甭还杯”。
沙地人讲礼仪,注重礼尚 火往来。
平常时光,“邻舍碗对碗,亲眷盘得 用。
又在烟囱旁放一口水缸,上满水以防万
一。

4 在不远处的王家桥头观望。
赶来救火的乡盘”是人之常情。
送火饭则不同,有谁希望 分散搭建草舍,舍北培植竹园,这是又 亲们无法进入火场抢救物品,只能用脸盆、亲眷挑火饭来慰问自家的?所以,大忌“还一项草舍防火的重要举措。
水桶、粪勺等工具,从旁边的池塘里打水灭杯”二字。
亲眷将火饭挑到受灾人家后,会 老底子建草舍,不像如今建新农村
火。
火势正猛,仅靠从池塘里打水救火,简将那条削得薄薄的特制扁担当众折断,意为样,整齐划一地连片建造,必须得分散搭 □朱大 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眼看火势无法控“只此一举,下不为例”。
建。
原因是一旦哪家失火,尽可能地避免火 杨 制,救火的人们只能用铁耙、挠钩等工具,钩 我们家世世代代住草舍,最后一个兄弟烧连营殃及四邻。
住正在燃烧的柱子木头,往水里扔……受灾拆舍建屋是在1984年。
今年103岁的老母 舍北培植竹园,能起到“防火隔离墙” 人家的妇女和孩子们哭天抢地,场面十分慌亲还健在,从没听老人家说过,我们家上几的作用。
有一次,离我们家北面三四百米 乱与悲凉! 代曾经遭过“回禄之灾”(回禄,传说中的火的一间草舍不幸着火。
俗称“火老鸦”的带 火灾发生了近一个小时,帮忙救火的四神。
指火灾)的。
这全靠我家的先人们,防火的草苫碎片,趁着北风纷纷飞来,落在我 邻八舍正陆续离去。
就在这时,两道汽车灯火意识强,防火工作做得到位。
我在草舍里家不远的地上。
这“火老鸦”要是落在草舍 光从南面照过来,穿透漆黑的夜幕;急促的度过了三十余个春秋,告别草舍虽已四五十上,毫无疑问会引发火灾。
大伯一看大事 警笛声由远及近,直逼事发地。
是消防车来年,但住草舍、防火灾那些事,仍历历在目,不妙,当机立断,从竹园里砍来两根竹子, 了!那时,四五百户人家的大队,只在队部记忆犹新。
立即招呼父亲:“阿煋,赶快上舍!”兄弟俩 3里有一台手摇电话机,离着火点远着呢,太 感谢这个机灵的报警人了!那时,只铺了砂石路面的“青义公路” 手拿带青竹叶的竹子,站在舍栋上严阵以待,随时准备驱赶“飞来横鸦”!幸好有茂密的大竹园隔离阻挡,我们家方才幸运躲 刚刚建成,还没通上班车。
消防车是第
“穷灶下,富水缸”,这是草舍人家必须过一劫。
次从萧山来义蓬方向执行灭火施救任务。
做到的基本的防火要求。
有的人家失火,往 大伯是大家庭里非常有威望的人,也 茂根叔家就在公路旁边,方便了消防车施往忽视了这一点。
那时候,农家做饭都用柴是整个大家庭安全防火的带头人。
他时常 救。
刚离火场的人们又重新拢了回来,非火灶,烧的是稻草、麦草之类的秸秆。
灶下外出工作,出门在外,心心念念的是家里的 常好奇地想看看消防员是如何救火的,我多余秸秆不及时清理,极易引发火灾。
如果火烛安全。
每次出门前,一定会把家里所 也赶去围观。
灶边有一口满满的水缸,即使有火情发生,有水缸挑得满满的。
临走前,他还会行
火场明火虽已扑灭,为防死灰复燃,消也能在第一时间将火泼灭,不至于酿成大套“三回头的防火阴阳法”。
所谓“三回头 防车照样出水。
消防队员招呼围观群众离祸。
“穷灶下,富水缸”是老一辈人非常经典阴阳法”,其实是大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排 远点,只见一名队员紧握水枪“苗子”,对准的防火经验。
查、整改火险隐患。
千叮咛万嘱咐,叮嘱大 整个火场统统冲了一遍。
冲击力巨大的高 我记得很清楚,在家里办喜酒、做年糕家注意用火安全:灶下要清,水缸要满;烧 压水枪,将已烧成焦炭的家什翻了个底朝等必须长时间用火前,父亲总会早早地清火、点蜡烛不能离人;火柴梗、烟蒂不要乱 天,溅起的“灰水”足有三四米高,火场顿时掸附在烟囱内壁上的烟煤。
因为大灶烧久丢,一定要踩灭;小孩不准放鞭炮,不许玩 “水漫金山”。
围观群众感叹水枪的威力,都了,发烫的烟囱飞出的烟煤,也会引燃草火…… 说要是消防车早到半个钟头,茂根叔家的损苫,引发火灾。
在父亲看来,光掸烟煤还不 有一代一代大人们的言传身教,晚辈们 失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够,他还要在烟囱附近的草苫上铺一层新无不铭记在心,一一照办,这才保证了我们 灾后第二天,亲眷们挑来了“火饭”,慰鲜的萝卜菜,起到隔离烟煤与草苫的作家住百年草舍,一直安然无恙。
“胖花”匠往事 □余观祥 沙地人弹棉花,叫“胖花”。
“胖花”,有机器“胖花”与手工“胖花”之分,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沙地人大多会选择手工“胖花”。
因为当年大家有个“共识”,认为用机器“胖花”,由于机器转动得快,会把花絮中的纤维长度“轧”短,影响棉被的寿命。
机器“胖花”,铺子一般是固定的,便于寻找,如新湾的“胖花”铺子,就在后街朝东临街的一处店面房里。
而手工“胖花”,“胖花”师傅们会走村串户,上门服务,在一定意义上,有方便东家的意思。
我们大队有一位“胖花”师傅,原籍温州,手艺精湛,口碑又好,在新湾、党湾、头蓬一带小有名气,二十多岁时就定居在我们大队里。
因为他“胖花”手艺高,姓温,大队里的人都很尊敬他,老少都叫他“小温”。
这样一个称呼,在如今是司空见惯,可在那个年代是很时髦的尊称。
很多时候,大家叫他“胖花小温”,把他的职业与姓氏连在一起。
他进场后,一般会和东家一起,先卸下两扇大门板,找来四条长条凳,架在两扇大门板的下面,在堂前搭起一个“胖花”台,也就是他的工作台。
根据东家做棉被的要求,先称好皮棉的重量,然后把皮棉摊开在“胖花”台上,开始“胖花”。
说到小温的“胖花”家什,也非常简单,他用一块4尺多长的弓形竹片,一头固定在腰间,另一头系上一根绳子,悬过头顶,绑上木头制作的弓架。
弓 记者方波摄 架上绷上羊肠线,作为弓弦,用“胖花”榔头频频击弦,弓架在榔头敲弦的力和竹片的回弹力的作用下,不停地起起落落。
木弓架上绷紧的弦,在榔头频击后会不停地反弹,发出一种悠扬的声音,“嗒嗒胖胖、嗒嗒胖胖”地响着。
“胖花”台上摊着的皮棉,随着这“嗒嗒胖胖”的声音,逐渐变得疏松起来。
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看小温用磨盘压磨棉被。
棉被“胖”好后,接下去的工序是纡纱。
纡纱,就是两人用一根纡纱棒,将“胖”好的棉被两面用纱纵横布成网状,以固定棉絮。
纱纡好后,再用磨盘压磨棉被,使之平贴、坚实、牢固。
小温轻轻地将磨盘搬上“胖花”台,双脚踏上底面光滑、用实木做成的磨盘,先从四边慢慢磨动,然后逐渐向中间压磨。
压磨时,他会有节奏地舞动着双手,活脱脱像扭秧歌舞,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地转动着。
在转动的过程中,见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便操着不标准的萧山口音,唱上一段类似于秧歌戏的调子:“哆啦哆来,嗦啦嗦,哝个呒母老太婆,今年年纪七十多……”唱得大家哄堂大笑。
有时下午放学回家,途中听到“嗒嗒胖胖”的声音,我们循声而去,估摸小温会在这里“胖”棉被,一般八九不离
十。
凭着过去的经验,知晓这个时间段,小温快要压磨了。
为了不错过看小温压磨盘、扭秧歌的即兴表演,我们通常会去这户人家看小温“胖”棉花。
小温“胖”棉被时,还会码上一些字,“胖”嫁妆的棉被,在纡纱前,会用红毛线在棉被的前后两侧,手工码上两个醒目的空心“囍”字。
这个“囍”字笔画平稳,结构紧凑,每一个笔画的头部都很圆整,象征着吉利。
“胖”不属于嫁妆类的新棉被,他也会用红毛线码上几个具有时代特征的句子。
有时会简单一点,他会手工码上一个与“囍”字大小的“红五角星”。
时间飞逝,光阴匆匆。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小温举家搬迁去了二号围垦,手工“胖花”也渐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机器“胖花”,小温用另外一种谋生方式,继续追寻着自己的幸福生活,但“胖花”匠和“胖花”的工具,始终刻在我记忆深处。
也许,这便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吧。
干菜坒肉 □半文 沙地过去饭食简单,虽不丰富,倒也滋味悠长。
干菜坒(bì)肉,在沙地算是一碗很好的家常菜。
现在想起,那一种“油香烘烘”的滋味,仍令人怀念。
干菜坒猪肉据传系明代徐文长所创。
徐文长虽诗、书、画无一不精,但晚年生活穷困,以文换钱,一日为新开肉铺写招牌,得五花猪肉一方。
可怜徐文长身无分文,虽数月不知肉味,但无法买调料烹饪,只好用家中仅剩的一些干菜来蒸煮,不料成后滋味甚佳。
此后,干菜坒肉便在民间传开来。
徐文长是绍兴人,留下的故事传说甚多,在沙地也广为流传,我儿时也听过不少。
传说是否属实,难以考证,但文长一生不得志,自称“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确是事实。
此菜是否真为徐文长所创,亦未可知。
说到底,只是一碗菜,好吃就行,不必太过较真。
沙地毗邻绍兴,祖辈也多有从绍兴迁徙而来,饮食习惯相近。
沙地的干菜坒肉,干菜要用正宗的细叶冬芥菜,腌制晒干后,最好以瓦瓮装,藏至陈年,色泽乌黑。
绍兴人称的“乌干菜”“霉干菜”,便是此物。
猪肉以五花肉为好,肥瘦相间,层层叠叠,切成一指厚的肉片,白肥红瘦,甚是好看。
在碗底铺一层干菜,再铺五花肉,上面再加干菜,把肉完全盖上,满满的一海碗。
过去,沙地不用盘子装菜,都用海碗,或菜,或汤,或饭。
菜以蒸为主,很少动用油锅。
记忆中,遇节日或有客人至,才会动油锅。
平日,多以萝卜干、干菜汤、霉毛豆、霉苋菜梗下饭。
以尺六大铁镬烧饭,下面炊饭,上面置一竹饭架蒸菜蒸汤。
熟后,稍焖。
待人到齐,揭开镬盖,饭和菜和汤便都在了。
网传干菜坒肉,要先以油炸肉,用酱油上色,再配生姜、桂皮、料酒、白糖、鸡精等调料,与干菜一起放高压锅蒸煮,直至酥烂。
事实上,沙地的干菜坒肉没那么复杂。
只把干菜、肉装碗后,浇上一点绍酒,置饭架上蒸即可。
干菜坒肉,重在一个“蒸”字。
过去没有高压锅,只在饭镬里蒸,多蒸几回,越蒸越香。
头一回蒸出,干菜是干菜,肉是肉,干菜乌黑,肥肉 雪白。
蒸两回三回,肉中油出,为干菜收纳。
此时,干菜入油色,于乌黑色中散发出雪白的光亮。
肉中也入乌干菜颜色,显出酱红。
肉的香和干菜的香气亦相互渗透,互相成就。
夹一筷乌干菜,还没送到嘴边,鼻尖就已嗅到来自肥猪肉热烘烘的香味,此时的干菜,有肉的香味,无肉的油腻。
肉中油已走,肥肉酥软,入口即化。
瘦肉劲道,浸着一股子乌干菜陈年的香,于口腔中弥漫开来。
即便已经下肚,口中的香味仍不免久久回荡。
现在记起,此香仍穿越数十年,引出口中涎水来。
以前吃干菜坒肉,主要吃干菜。
吸了猪肉香味的油干菜,下饭过粥,都是极好的。
肉一般不舍得吃。
吃完油干菜,在肉上再加一回干菜,把肉埋进干菜,还可以接着蒸,接着吃。
待油出得差不多了,再吃肉。
吃肉是一件很庄严的事情:轻轻以筷尖扒开乌干菜,看肉,红的红,白的白,夹一片入口,让香味在口中“炸”开来,让这样的香在口中多荡漾一会儿,真是舍不得咬下去。
此菜虽简单芬芳,但也不常有。
毕竟以前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没有五花肉,拖肚肉、鸡冠油,随便边角料,只要是肉、有膘,都可拿来蒸,蒸来都很酥、很香。
过去围垦,带不了新鲜菜蔬,就以铝饭盒,蒸一盒干菜坒肉。
用的是大淘锅,一次蒸几十个人的饭菜,火力足又蒸得久。
在家中要蒸几回才酥才烂的干菜坒肉,淘锅蒸一回就很酥很烂。
读书时,为省些菜钱,我常以白色的大搪瓷杯装干菜和肉,拎到学校食堂蒸。
学校食堂用的蒸汽箱子也能蒸得很酥很烂。
这样一大杯干菜坒肉,配以窗口买的素菜,可吃一个礼拜。
那时的干菜坒肉真是香啊!揭开搪瓷杯盖,香气就冲出来。
轻轻扒开乌黑发亮的干菜,香气就更浓了。
说起来,此生一些美好的记忆,或就像埋进干菜里那块肉,经了时间的蒸煮,越蒸越香。
时间是很奇怪的东西,会自动过滤一些不美好的人和事,而那些美好的人和事会在记忆里历久弥新,长长久久地在那里留存。
如今再做干菜坒肉,肉比那时的好,干菜也比那时干净,调料比那时丰富,却再吃不出那时的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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